「就说你今天不回去了。」
「可是,不讲什么时候回家,我家人不是会更担心吗?」由纪夫指出问题点,「又不能说我去旅行了。」
「讲个大概不就得了。」不知怎的,相较之下,苍白男似乎是三人当中最不在意突然冒出来的由纪夫的,不,应该说他对于这整个事态都显得兴趣缺缺,这一点令由纪夫相当讶异。「『碰巧遇到朋友,说要留我玩过夜,所以我会多留一下再回去,放心吧。』高中生和爸妈的对话,差不多就是这样吧。在小细节上编谎话,反而容易露出马脚,你就大概交代一下,叫他们不必担心就好了。」
「对喔。」山本头男同意了,似乎颇兴奋,「只要让他固定联络家人,他们就不会跑去叫警察寻人了。」
由纪夫不晓得自己那四位父亲会有什么反应,他甚至觉得搞不好自己一、两天不回家,父亲们也不太在意吧。
他告诉女人自己家里的电话号码。女人不知是否视力不好,只见她瞇起眼,不太灵活地按下电话按键。
「你要是多嘴说了什么不该说的,我会开枪哦。」苍白男再度叮咛。
「不准求救,也不准暗示任何关于这个地点的讯息。」山本头男激动地说道,鼻孔张得大大的,连鼻孔里头都隐约看得到。
话筒贴上由纪夫的耳朵,待接讯号声持续响着。「这边的电话号码已经设定为非显示了,别动歪脑筋。」女人说道。
会是谁来接电话呢?由纪夫心想,要是比较敏感的悟或是勋,可能会察觉他不太对劲,但鹰的心思就没有那么纤细了。由纪夫一边听着待接讯号声,内心一边喃喃念着:拜托是悟或勋,悟或勋。
「哈啰!」接电话的显然是鹰。
听到这声音的瞬间,由纪夫并没有沮丧地想埋怨:「搞什么,为什么偏偏是鹰嘛!」而是不自觉地想撒娇般地大喊:「鹰‐‐救我!」胸口彷佛开了个洞,难以承受的寂寞倏地涌上心头。由纪夫紧咬住臼齿,将情绪压下之后,开口了:「嗯,是我啦。」他没想到佯装平静竟是如此困难的一件事。
「喔,由纪夫啊,快点回来呀!你现在在哪里?」
「我啊,刚刚遇到学校朋友,我们还要多聊一会儿,联络一下感情。」
「联络感情?女的吗?那多惠子怎么办?」
「不是啦。」由纪夫一边回话,察觉女人很快地将耳朵凑上话筒。若是一般父子间的对话,鹰的讲话方式太过轻浮,所以要是被他们听到对话内容,开始疑心由纪夫不是打电话回自家就麻烦了。但话虽如此,要是现在才强调这人真的是自己的父亲又更怪,究竟该怎么办才好呢?由纪夫烦恼着。「我说的联络感情,不是指约会啦。」
「呿,是男的啊。好吧,那你几点才要回来?」
「看状况,可能要在他家住一晚吧。」
「啊?是喔。哎哟,有炸猪排耶!吃不到太可惜了。」
「下次吧。」由纪夫说着,闭上了眼,他也知道自己的眼角悄悄泛起了泪水,心里一边想着,不晓得还有没有下次呢?
「好吧,那你就玩得尽兴一点再回来吧。」
「我会的,虽然期中考还没结束。」由纪夫没想太多,很自然地说了出口,当然没打算暗示鹰什么,也不是想让鹰察觉哪里不对劲,他只是想尽可能地多和鹰讲上几句。身旁的女人戳了戳他,应该是在警告他不准多嘴吧。
「老是在意考试,会没办法长成顶天立地的大人哦。」鹰笑了。
「也对。考试什么的就随他去吧。」
「你果然是我的儿子啊。」
由纪夫身旁的女人点了点头,似乎是确认了话筒的另一端确实是由纪夫的父亲。
「那就先这样,我会再和家里联络。」由纪夫说完这句,女人正要将话筒转个方向挂上,由纪夫却直到最后的最后才突然想到,朝着话筒大声说道:「抱歉啊,爸。」
电话挂上。
女人一脸满足地拿着话机站了起身,兀自嘟囔着:「好,这样一来,今晚就算过关了。」由纪夫微微叹了口气,接着侧过头,以制服肩头一带拭去眼角的泪水。他也被自己吓到,没想到只是听到父亲的声音,自己竟会感到如此强烈的安心。
他并不想睡,却不知何时迷迷糊糊睡着了。铐着手铐倚墙坐着的姿势当然不可能熟睡,但他很讶异自己在这样的状况下还能入睡,或许是和刚才一样,内心某处仍暗自期待等一下睁开眼,就会从这场恶梦之中醒来吧。
屋内只听见时钟指针滴答响着,自己的呼吸也呼应着那声响的节奏。小宫山和他母亲都是一副筋疲力尽的模样,而三名歹徒也没什么精神。由纪夫很想大声问这三人:你们到底为什么要待在这里?持枪监禁小宫山母子很开心吗?不,他们显然一点也不开心,那既然不是因为开心而干这种事,更没有道理待在这里了啊!
过了晚上八点。
由纪夫感到尿意,于是说了声:「不好意思……」口腔彷佛黏住了似的,张开口只发得出沙哑的声音。山本头男正躺在沙发上,而待在餐桌旁的女人似乎也没听见由纪夫的声音。
「不好意思,我想去小便。」
女人转头看向他,而于此同时,山本头男也缓缓抬起脸来。
「不好意思。」由纪夫又说了一次,「小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