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do;起都起来了,说了再去睡吧,不差这一会儿。&rdo;三兄弟里最老实忠厚的陆友贵说的这话。他是真没看出来他大哥是在拖,想把这事给拖黄,所以话说的特别真心实意。
实际还真就是一句话的事,真不差这一会。陆友富被他亲弟弟揭穿老底,老脸也不禁一红。只得无奈道:&ldo;过两天准备准备你们俩去一趟吧,拉点货回来,少拉点,别拉多。&rdo;
&ldo;行,我这两天准备准备,你说什么时候去我们就什么时候去。&rdo;陆友贵依旧是他哥说什么就是什么。
他也迫切的想去进货,但是他的迫切是因为家里的货快卖断流了。而不是像陆友财那样,想独自到外面接触一下外面的世界,不想继续趴在他大哥的羽翼下。
离水洞村几十里外的六里铺村,夜色的加浓,让这里也渐渐的安静下来。整个村子都陷入沉睡。何大妞擦干泡得发白发胀的双手,合衣躺到锅灶边的一个草堆上。她实在是太累了,只躺下一息的功夫就传出轻微的鼾声。
半夜方睡,第二天一早,几乎和第一声公鸡的鸣叫声同时,何大妞又起了&ldo;床&rdo;。屋外天依旧蒙蒙黑着,只东方透出一丝鱼肚白。
一个人做着一大家子二十多口人的早饭。饭做到一半,一个小脚老太太进来了。两只眼睛跟探照灯一样扫视一遍,然后就出去了。
这是检查兼监视,让她不要偷懒,不要偷吃的。
等早饭做好,因为炉灶散出来的热气和劳累热出的汗水,把衣服都汗湿溻透了。一只手把一缕落下来的湿漉漉的头发抿到耳后。一只手扶着累得快断掉的后腰,倚在平日充做床铺的草堆上稍作歇息。
小脚老太太又进来。看到何大妞坐在草堆上歇息,黑着一张脸,抄起手边的锅拍劈头盖脸打过去。边打边喝骂:&ldo;贱皮子,就能懒死你了,一眼看不到就偷懒,打死你个懒货……。&rdo;
何大妞看到她进来时候,就想起来的。却因为太累了,一下子没站起来。只能蜷缩成一团,任由锅拍一下下落在身上。直到老太婆打累了,气消了,才算完。
因为&ldo;偷懒&rdo;被逮了一个正着,早饭照例是没得吃了,被赶出去挑水。
井沿边一户人家,那家的女人看着她瘦弱的身影挑着扁担过去,额头上一片青紫,耳后一条血凌子。叹息一声,回头问她家男人:&ldo;哎,你不是说有人跟你打听程瘸子的童养媳吗?后来怎么说的?怎么到这会了还没有人来找她?&rdo;
男人手上编着藤条筐,头也没抬,回答她:&ldo;可能人家要找的不是她,那两人前些日子走了,行李卷都带走了。&rdo;
女人抬高声音:&ldo;什么?走了?怎么没听你说过?&rdo;男人被她的高音吓得手一抖,被藤条的边缘划了个血口子。恼怒的冲那女人道:&ldo;老婆子,你诈唬什么?&rdo;
女人也不干示弱,也吼上了:&ldo;就跟我们娘们几个有胆,你也跟西院的厉害一个我看看。&rdo;女人的这句话许是男人的一个短儿。听她这么一说,立马跟漏气了一样,坐回凳子上。手都不敢包扎,低头继续编他的筐去了。
女人依旧不依不饶,眼泪汪汪的掉,鼻涕都流出来了。一边醒着鼻涕,一边对着西边隔壁的院子叫骂:&ldo;疼谁的孩子就单死谁的孩子,我们的孩子没人疼自有老天疼,让你们一个个都死成绝户,让你个死老太婆臭了没人理,死了都没人埋,放屋里搁化了,臭屋里。&rdo;
隔壁院子以前住着她的婆婆跟大伯子一家。大伯子一家接连不断遭遇横祸,成年的孩子接连死去。死得只剩一个独苗小孙子。
找了神汉帮看了,说是家宅安的方位对子嗣有碍。吓得连改方位都不愿意了,直接拔了新宅子搬走了。只把老头老太婆留在这个院子里。
老太婆瘫痪在床,老头抱着头坐在门槛上唉声叹气,听着她在这边院子里叫骂。
老太婆说话不清楚,一说话还啦啦的口水。都这样,还在跟她对骂:&ldo;你个养野汉子的,让我儿休了你。&rdo;可惜口舌不利索,叫的是挺大声,但别人听来就只是&ldo;啊啊呜呜&rdo;的,并不能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
左邻右舍对这种三不五日就要上演一回的情行已经麻木了,也没太有人围观。只是路过挑水的人驻足看上一会。
有人纳闷:&ldo;这一大早的,怎么又骂上了?&rdo;就有人朝何大妞努努嘴,跟他耳语:&ldo;呶,程瘸子的童养媳又挨打了呗。&rdo;
六里铺村妇孺皆知,程瘸子的童养媳妇只要一挨打,楚老三媳妇就跟挨打的是她亲闺女一样抓心挠肝的难受,要跟她婆婆大战三百回合。
要是寻常人家媳妇这么骂婆婆,早被周围人的口水喷死了。楚家却是特例,楚老三媳妇有点疯病。
楚老三早年也被征了壮丁。走的时候留下媳妇和一对儿女。他家大闺女也叫大妞。此地没有给女娃子起名字的习俗。都是顺口叫大妞大妮。可以说十个女娃子里有一大半都叫这个名字。
跟何小东他们不同,楚老三走的时候,是征的民夫而不是当兵。六里铺村当初是抗日前沿。著名的台儿庄战役就发生在这一带。
战争爆发需要大量的民夫去挖壕沟和抬担架。从附近的村镇里征去了许多的人。还有许多的热血青年,奔赴战争前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