颁奖礼那一日,陈甯穿了丝绒面料的西装,佩戴相应的领结,稍微修饰了一下身材上过分的清瘦。他和辜子传并肩走过红毯,脸上挂着得体从容的微笑,路过相熟的大陆媒体时,他们停下片刻,接受简短的采访。
记者举着话筒,激动地说:“辜导!我看了《野》,实在太震撼了,祝您摘熊成功啊。”
辜子传点头:“谢谢,我加油。”
记者又对陈甯说:“陈甯演得太好了,这是第三次和辜导合作,一次更比一次出彩,你对自己这个最佳男主的提名,有信心吗?”
陈甯含笑作答:“比不上我对辜导的信心。”
外人面前,他们仍是默契十足的最佳拍档。辜子传虚搂着陈甯带他进入会场,又在镜头消失的那一刻放开了手。
评委会安排他和辜子传坐在一处,辜子传的身边则是《野》的制片人。柏林电影节的颁奖礼并没有那么多笑料与节目,在颁奖的间隙,辜子传便和制片人小声交谈。
陈甯坐在靠走道的一侧,没有人和他说话,他便挂着浅淡的笑容,专注地聆听每一位获奖者或冗长或简短的发言。
有些人用英文,有些人则用母语,他都听不太明白,但还是认真地辨认每一句发音。
他的表演片段在大屏幕上一闪而过,但最佳男主角却并不是他。陈甯没有感到不甘,却有一些说不出的可惜。他和辜子传的缘分至此,大概日后也无法再度合作,他知道自己还有接到好戏的机会,但像辜子传这样的伯乐,应该是不会再有了。
制片人越过辜子传,拍了拍陈甯的肩膀,对他说:“下次再接再厉。”陈甯朝制片人礼貌地笑了笑,瞥见辜子传的侧脸。
控制不住地,陈甯想起自己第一次参加金马奖,当时他也坐在辜子传的身边。那一年最佳新演员角逐激烈,他本来没有报什么希望,但当自己的名字从话筒里传来,陈甯仍清晰地记得,大脑刹那间的空白,与心脏骤起的狂跳,而辜子传坐在他身侧,不动声色地,捏了捏他的手。
今天,辜子传却一个眼神都欠奉,他注视着获奖上台的年迈演员,克制有礼地鼓掌。
陈甯侧回身,学着辜子传的样子,也拍了拍手。
这一届电影节鲜有意外,最佳影片,理所当然地颁给了辜子传。坦桑尼亚的草原再一次出现在屏幕上,电影宫数百位电影人不约而同起身,向这位有史以来最年轻的金熊奖得主致敬。
辜子传站起身,和制片人拥抱,他带着满足的微笑,越过陈甯,走上通往舞台的红毯。
聚光灯打在辜子传身上,让他不仅像一个王子,更像一个王。他接过金色的奖杯,用中文、德语和英语分别说了三声谢谢,最后,举起手中的奖杯晃了晃,便走下了台。
过分简短、过分骄傲;年轻气盛、为我独尊。
他再一次越过陈甯,将奖杯递给制片人,千万荣光汇聚一身,却分毫都吝于施舍。
陈甯却不在意。他的笑容真心,祝福也是真心,辜子传在柏林加冕,这一刻,他没有别的怨怼,只有真心的祝愿。
庆功宴上,人人都争着向辜子传敬酒,陈甯跟着排队,主动向辜子传敬了一杯香槟。喝完酒,他被前赴后继的人流挤开,趁着夜色离开派对,叫车回了酒店。
他简单换了装扮,拿着行李奔赴机场,他买了提前回去的航班,还误打误撞碰上直航,在飞机上睡了一路,落地打开手机,却意外收到一条辜子传的微信。
辜子传问他:「你回国了?」
手指在对话框上犹疑许久,陈甯最终还是关了手机,没有回复辜子传的留言。
第二十四章拒绝
三天后,陈甯又收到一条辜子传的微信。
简简单单一句,「你搬出去了?」,陈甯捏着手机,四顾片刻,的确是这么回事儿。
他甫一回国,就拉着阮晓程把自己的家当从两人的公寓里清了出去,衣服、鞋子、剧本、书……至于那些不清不楚的,既可说是他的、也可说是辜子传的东西,陈甯便一样也没要,尽数留下了。
这处房子,是爸妈给他买的一套公寓。东三环,一百二十平,两室两厅,小区绿化很好,交通便利,当初买的时候陈甯嫌贵,一共也没来过两次,老打着把房子租出去的主意,却不料没过几年,他就上赶着搬过来了。
房子久没住人,陈甯搬过来两天,每天都在搞卫生。他刚擦完马桶,阮晓程去买路由器了没回来,就收到了这条信息。
短短一条,他反复看了很多遍。
他不打算回复,却盯着聊天界面出神。他们的聊天背景是陈甯在非洲拍的一张照片,辜子传举着相机,站在树下,拍一头远方的长颈鹿。
敲门声响起,陈甯关掉手机开门,阮晓程站在门外,手里拎着一个大袋子,“甯哥,我回来了!”
陈甯侧过身让阮晓程进门,大胖子在寒春三月都跑出了汗,拿着路由器和说明书,跑到客厅的角落捣鼓。
“阮阮,我明天进组,你就别跟着了。”陈甯去冰箱里拿了瓶矿泉水,给阮晓程递过去。
阮晓程接过水,喝了一大口,“为啥啊?”
陈甯抱着臂:“其实当初,是辜导雇的你……我看他也没有合心意的帮手,如果你想跟着他,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