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别时,相思走得仓促,那时林党贪墨,祝家牵涉其中,太子出面把堂兄祝嵘从刑部又提回了大理寺问审,刑部背靠皇帝,大理寺则大多听命于太子,个中意味,不言自明。
尽管谁都知道,这事和堂兄并无关系。
皇帝只想找个由头拔除祝家最后一颗钉子。
堂兄才学过人,苦于是个病秧子,于皇室来说,能有多大威胁呢?
但大约祖皇帝靠着祝家起势,而这王朝来得不甚体面,于是历代皇帝都倚仗祝家,又忌惮祝家,到了相思父亲这一代,已然是门庭零落,空余表面荣光了。
太子和皇帝之间的关系剑拔弩张,皇后母家子孙寥落,日渐式微,以至于急于拉拢赵氏,而赵祝又是死敌,偏太子对祝家颇多护佑。
别人都觉得,太子是因为未来太子妃才处处护着祝家,亦或者谋求来日祝家的助力,其实相思知道不是,他不是那样的人,可猜忌一旦形成,罪名便已在揣度者的心中。
那时堂兄是她在京城为数不多的亲眷,每逢初一十五,兄嫂都会来探望她,带些家乡的吃食,并一些民间奇巧的玩意儿,知道太子待她多好,堂兄入狱之时,嫂嫂却并没张口求过一字,祝家人,向来是有些骨气的。
太子却并未袖手旁观,他却也不是明哲保身的人。
相思整日里沉默不语,心中盘算良多,她知一切不是他的错,亦不是自己的过错,可到底她的存在,是个错。
朝中低迷了许久,皇帝与太子置气,削减他的军权,也在打压他的党羽,为了警告他,君臣有别,这天下,终归还是他的天下。
祖皇帝建国之初其实颇为狼狈,遗留诸多隐患,各地呈分裂之势,到了长宁七年的秋天,收回最后一块儿失地,这天下,才算是彻底一统。
皇帝终于龙颜大悦,连带着对太子都温和了几分,也生出些慈父的感慨了。他希望太子能服个软,这天下,终于是要交到他手上的。
父子两个,何须争斗。
宫里大摆宴席,庆祝这盛世。
相思列席在几位公主旁,却高兴不起来,隔着屏障,遥遥去看高座上的太子阿兄,他年长她几岁,可到底年轻,意气风发的表象下,难掩龙困浅滩的郁气,拧着眉,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酒。
姑母说,太子这个年纪,连个侧妃都没有,皇后已经不满很久了,她想塞个本家的侄女给太子做妾,被太子拒绝了,又想做主娶赵家的嫡女为侧妃,但太子和祝家走得近,又极看中祝相思,这事俨然也不成。
“你留在这儿,碍了许多人的眼。”姑母眉头紧皱,许多未尽之言,都掩在那愁容中。
相思何尝不知。
满目浮华里,她安静坐着,倏忽觉得这样热闹辉煌的皇城,仿佛从来都不属于她。
皇室的儿孙献祝词,相思也被推着上前,她说了什么,自己都记不大清,她虽安静沉默的时候多,可到底跟着太子一同进学的,嘴并不拙,称颂毕,皇帝龙颜大悦,要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