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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朱载垣伏在他父皇的塌边,看着父皇愈发微弱的呼吸,久久不愿离去。
杨廷和在他身后劝了劝,朱载垣才起身揉了揉泪眼,小心谨慎地试探道:“杨阁老,既然太医院治不好父皇,要不咱们广发诏书,在民间公开招募精通医术的高手,前来给父皇治病吧。”
杨廷和听罢,先是默不作声,旋即又轻轻抚了抚太子的胳膊,态度温和道:“这全天下最好的大夫,已经云集在太医院了,他们为陛下诊病多年,十分了解陛下的情况,比外面召来的医生强多了。陛下不过是得了一场重感冒,凡事皆因操劳而起,只需静心调养,陛下会痊愈的,太子殿下就不要太多担心了。”
朱载垣回头看了看病榻上的父皇,此刻连他最信任的杨阁老都这样说了,那他还能说什么呢,只是敦促太医院好好照看父皇,别再出什么岔子了。
这事就这样过去了,杨廷和心中也算是暂时舒了口气,他秘密找来杨南翔,命锦衣卫对豹房严加看管,不得再有其他外人,靠近皇帝病榻半步。
待杨南翔回到家中之时,已看到自己父亲从东北风尘仆仆归来,正在自己书房中饮茶。
杨南翔见杨一清此刻还有心思品茶,也不知父亲到底是怎么想的,便慌忙问道:“父亲,现在的局势怕是你也知道了,皇上命不久矣,咱们现在到底该怎么做才好呢?”
杨一清却是不慌不忙地放下手中茶盏:“无论是当今圣上,还是太子,这江山至始至终,都是朱家的江山,杨廷和这么做,不过是因为忌惮今上手中的兵权过重,在军中威望太高,越来越不听文官的话罢了,说到底,文官和皇上之间的恩怨,已经到达了顶点,他杨廷和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我倒是一点都不奇怪。”
“那父亲心中,可认同杨阁老的所作所为呢?”到底是父子,杨南翔这一句话,便问在了要害上。
杨一清笑着捻了捻手中的茶杯:“我既然亲自率军阻截边军,实则是不想这事闹的太大,皇上心中已有了决断,他这是想与文官集团,对抗到底啊。不过杨廷和如此胆大妄为,当面否决了太子要给皇上更换太医的建议,此等做法,非君子所为,民间若是真存在妙手神医,兴许皇上尚有一线生机,如今这情形……怕是只能在病榻上等死了。”
杨南翔颔首表示赞同,随即又问道:“父亲可知,就在郊祀那日,皇后突然不知所踪了,如今豹房戒备森严,除了少数贴身侍奉皇上的身边人,外头人都不知道现在豹房里面到底是个什么情形,皇上昏迷不醒,自是也不知道皇后到底去了哪里。”
杨一清深深叹了口气:“哎……这个节骨眼上,杨廷和最忌惮的人,就应该是皇后。太子年幼,尚撑不起大局,一旦太子登基,权利必定会旁落在皇后手中,这,也是杨廷和最不希望看到的。”
杨南翔疑惑问道:“父亲的意思是,皇后现在在杨廷和手上?恕孩儿不才,孩儿虽不希望看到女人把持朝政的一幕,但我与父亲,都是皇后一手提拔上来的,皇后对我们有知遇之恩,如今难道要放任皇后被杨廷和所害,而放手不理吗?”
杨一清紧紧握了握手中的茶杯:“翔儿是非分明,为父心中甚为欢喜,为今之计,还要你暗中潜人,去调查皇后的下落,切莫让杨廷和先动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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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云渚想试图挣脱开缚在手脚上的绳子,却因为最近连日被人灌药,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
她不想喝药,几次挣扎,无奈对方拽着她的脖子,强行往下灌,她几次吐了出来,对方就将药含在自己口中,强行吻着喂她,直叫她喘不上气来,为了活命,为了知道外面到底怎么样了,她无奈只得含泪将汤药咽了下去。
对方三番五次想对她用强,无奈她死命抵抗,对方觉得将来的日子还长,只得暂时先放了她,但对外面的情况,却是只字不提。
夏云渚不知自己还要在这牢笼中待多久,他的病情若是再耽搁下去,恐怕真的要无力回天了。
新皇的登基大典正有条不紊的准备着,朱载垣却一点都没有心思去管那龙袍织造的事情。
杨廷和父子作为两代帝师,现在俨然大权在握,太子年幼,自然是极其依赖自己的老师,凡事都要请教三分。
杨南翔暗中派人打听消息,终于得知了皇后被囚的确切地点,在一个月黑风高之夜,他与几个锦衣卫昼伏夜出,放倒了看守在外的随从,悄悄潜了进去。
“娘娘,娘娘,微臣救驾来迟,还请娘娘恕罪。”杨南翔上前,看着衣冠不整,胸前裸-露三分的夏云渚,忙将她身上缚着的绳子解开,又取下身上的披风,覆在她身上,欲要带她离开。
“杨指挥使。”夏云渚意识稍稍清醒了些,死命抓住他的胳膊,流着泪恳求道:“求你,带我去见皇上吧。”
杨南翔好意劝道:“娘娘现在不能去豹房,豹房守卫森严,娘娘这一去,怕是又要落到杨阁老手中了,他们是铁了心的想要你的命,现在无论如何,你都不能回去。”
夏云渚抓着他的胳膊,不肯松手:“皇上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我要你,告诉我实情。”
杨南翔无奈,只得深叹了一口气:“怕已无力回天,娘娘先别问那么多了,我爹自有我爹的安排,你现在跟我们走,尚能保全一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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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郊一破庙中,杨一清找了大夫来,为夏云渚解了身上的毒,夏云渚方才恢复了些力气。
杨一清苦口婆心劝道:“娘娘若是听老臣一句劝,就跟着王守仁王大人去广州,随着欧罗巴的商船远走高飞吧,娘娘留在大明,皇上一旦驾崩,文官集团不会这么轻易就放过娘娘的。”
夏云渚岂是这么轻易就认输的人,这会她思虑了片刻,突然心生一计,只见她目光坚定地看着杨一清道:“既然你们说,豹房戒备森严,我去了便等于自投罗网,那么就请杨大人,送我去东宫,到了东宫,我自有安排!”
“娘娘,这……”
夏云渚态度坚决:“杨大人莫要再劝了,我心意已决,即使要死,我也要同他死在一起,如果他死了,我自己独活于这世上,又有何意呢!”
杨一清见她这般态度,自是知道拗不过她,点头同意了。
入夜之后,夏云渚假扮锦衣卫,混在杨南翔的队伍中,一进了东宫,便直闯进春和殿,手刃了几个侍卫,一刀架在了太子的脖颈上。
“娘亲,你这是为何?”朱载垣被她这一举动,吓的愣住了,半天才回过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