族厅里面摆了一副棺材,死者已经入殓,但奇怪的是,这些人个个面目无甚表情,也看不出悲戚之意,只是一味地在忙碌。
来叫黄一吹那位白鬓汉子出来接待了他们。黄一吹带着唢呐队员进入族厅,先向死者行了拜祭礼,表示对逝者的哀悼。众人按主家的要求,在乐器上都系上了红布,由于不要扮哭相,仪式也相对简单,黄一吹等人在一旁找了张桌子,开始奏起乐来。
一般来讲,乐队最开始半个时辰要不停地奏哀乐,然后可以休息一阵,有亲朋来上香祭拜时,伴随着这些亲人的哭声,来一个会奏一遍哀乐,凸显悲戚。
鉴于这主家给的工钱丰厚,黄一吹在开始带领大家足足奏了一个时辰不停的哀乐。然后在一旁磕着花生瓜子等着逝者亲人来作祭礼。
陆陆续续有些亲朋来了,这些亲朋都不像别人家那般胳膊上挂着白布,而是都挂着红布,进得族厅,也不哭,只是默默地在做祭礼。
众人虽觉得奇怪,但觉得或许这是主家独特的规矩,也不去管,只见来一个亲朋,边卖力地奏出一首曲子。
就这样吹吹打打闹了半夜,众人都有些困意,但都在强撑着等待送葬道士做最后的送葬礼。
有过得半响,听到一阵噼里啪啦的爆竹响,送葬道士出来了。那道士头戴道士方巾,手执杨柳枝,踏着碎步往族厅里走去。
这时,逝者的至亲在族厅门口齐刷刷地跪下,意思是感谢道士为自己逝去的亲人送葬,道士说了声:起也。然后一个个把他们拉起来。
这里说明一下,逝者至亲除了跪拜逝者,一般还有三跪。第一跪便是拜谢送葬的道士;第二跪是拜谢逝者长兄,如果逝者是女人,则是拜谢这女子的兄弟,如果逝者是男人,则拜谢逝者的哥哥或者弟弟;第三跪便是拜谢扛棺材下葬的八个汉子,俗称拜谢“八仙”。
那道士拉起人后,进得族厅,口中念了篇祭文,用杨柳枝在棺材四周洒了洒,然后朝四方作揖拜了拜,拖长音叫了声:引路仙子请高坐!
话音刚落,便有人从旁边搬来张椅子放在族厅正中,椅子上插满了幡旗、黄符。这时,一人赤着上身,穿个红肚兜从族厅厢房走了出来,屁股往椅子上一坐,然后对着大家格格笑了起来。
黄一吹一看,差点没背过气去。
三十一、雷劈之礼
三十二、百年冤尸
黄一吹听了,全身毛孔张开,顺手拿起把镰刀就往门口走去。这时门“吱呀”一声开了,蛤蟆子一脸嬉笑地站在夫妇俩面前。
黄一吹知道眼前这人已再不是自己吊儿郎当的儿子,当下狠了狠心,一咬牙拿起镰刀直直往蛤蟆子的头劈将过去。镰刀劈到半空中,却停住了,原来自己婆娘正泪眼婆娑地抓住了他的手。
那蛤蟆子噗通一声跪在地上,说:爹,我就是在外多胡混了几天,你缘何要杀我?!
黄一吹听看蛤蟆子这声音形态,却又完全是自己儿子原来的摸样,再也狠不下心来,慢慢地把那拿镰刀的手垂了下去。叹了口气,狠狠问道:你这几日做什么去了?
蛤蟆子说:还能做什么,你带我去给人家闹白,我多喝了两口,睡了过去,一觉醒来,你们也不管我就走了。说完这话,转头又对黄一吹婆娘说:我肚子饿得紧,给我下两碗面条。
要说“妇人之仁”这话可谓天下通用,那婆娘见自己儿子回来了,把先前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忙跑到厨房忙活起来。黄一吹见蛤蟆子此刻摸样清爽,中气十足,显然暂未被妖物附身,想了一想,一脚踏出门去,急匆匆地出外寻找道士了。
不出半日,就回到家来,带来个七十来岁的老道。那老道银发银须,手执狼毫浮尘,颇有点仙风道骨,就是年纪堪大,行动不大利索。
黄一吹带老道回来时,蛤蟆子已经吃饱喝足外出厮混去了。那老道说:如此甚好。接着就在黄一吹家转悠起来,时不时画上个符咒,撒下点糯米。做完这些事,已累得气喘吁吁。
休息了片刻,那老道问黄一吹:最近附近可有人迁旧坟?
黄一吹本是在附近做红白喜事的勾当,对这些事自然了然于胸,思考了片刻,说:七里坡有户人家据说家运不济,最近迁了坟,那坟都有上百年的年头了,但当初埋得好像是个年轻妇人,还是从我这里要的纸扎人。
老道咳嗽了两声,说:是了,这妇人百年前是这家人祖上小妾,刚过门丈夫就死了,被这家人活埋殉葬,一口怨气得不到宣泄,一直未投胎转世。那穴老坟本是极好,地气甚旺,压住了她的怨念,这一迁坟动了地气,她就出来咧。
百年前还是清朝中期,乡村愚昧,据说活人殉葬会荫蔽子孙,有些大户人家也学起皇宫贵族的做派,暗暗弄些活人殉葬的勾当,倒也确有其事。
黄一吹惊道:这妇人缘何就找上了我儿子?
老道摇头晃脑地说:这百年怨尸阴魂显身,本来不出几日阴差便要捉拿下去,但这巡路阴差因怕阎王怪罪自己巡查不力,遗漏了这阴魂在人间百年,到时必然受到责罚,于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任其自寻活人交换阳寿,免得下地府投胎事情败露。你儿子也是糊涂了脑子,夜间与这阴魂赌博,将自己阳寿输得一干二净,又让她吸足了阳精,这些事情,阴差都记录在案,偷偷把两人的阴司簿案底给换了。
黄一吹听到此,大骂道:如此没得天理,这阴曹地府也如人间般个黑暗。
老道继续说道:碰巧前几天这阴魂百年生日,附近精怪孽畜都去祝寿,正是最好换魂之际,本欲就此完成换魂之礼,幸得你儿子还存有些许良心,阳寿虽失却尚念父母尚未尽孝,一口残气仍在苦苦挣扎,死不肯换。于是就乘此机会勾搭了你去,在换魂礼前让他受了雷劈之礼,死了这条心。阴差阳错,礼未成,竟然被你们逃了出来。
黄一吹婆娘听到老道如此说,眼泪噗嗤噗嗤直往下掉,说道:我儿虽顽劣,对父母却有这心,大师你可得救救他啊。黄一吹也觉得自己过于鲁莽,刚刚差点亲手把自己儿子给杀了,赶忙行了个大礼,对老道说:您行行好,施神通把我儿子给救了,多少礼金咱都好说。
老道捋了捋白须说:我既来了,自然要救,为今之计,只有先驱走这妇人,然后再思考应付阴司的良策。这几日她转魂未成,妖法损伤不少,正是降服之时。
随后老道拿出幡旗、纸扎小人、蜡烛开始在蛤蟆子房间布起阵来,吩咐黄一吹从灶头刮了几层锅灰盛在碗里待用,又叫婆娘去磨利了把杀猪刀。
这灶头日日受人间烟火,是家中最是阳气足的地方,而锅灰则是阳气中的精华,用来驱邪避妖,最好不过。
这么一番耍弄,就到了晚间。黄一吹叫婆娘做了一桌子好饭好菜,老道甚是高兴,还吧唧了二两小酒,一行人就等着蛤蟆子外出厮混回来。
这一等,却等到了半夜,几人才听到蛤蟆子哼着小曲开了自己的房门。待到蛤蟆子酣睡如雷,老道拿起一手拿着狼毫拂尘,一手拿着黄符,在房间外踏着碎步轻轻地念起了咒语。黄一吹则按老道的吩咐,左手拿着碗锅灰,右手拿着那把磨得寒光逼人的杀猪刀,跟在后面
咒语刚念完,却听见四周狗吠不断,仿佛有什么东西引起了这些畜生的注意。老道小声地对黄一吹说:来了,来了。黄一吹紧张的手心出汗,腿也开始有点不听使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