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夫子撇开头,看着屋里那盏油灯,说道:“大娘,你还年轻,才二十岁,完全可以挑个与你年纪相仿的男子。我的年纪,都能当你爹了。大娘,恕我不能答应你。”
柳氏脸上的笑意僵住了,她努力深吸口气,道:“年纪,不是问题。我不在意这些,在我眼里,夫子也并不老,还年轻着呢。尽管现在,我还没摆脱已婚的身份,但,相信我,我会很快恢复自由身。到时候,男未娶,女未嫁,为什么不能再一起?”
蒋夫子仍旧摇了摇头,道:“你再冷静想一想,婚姻大事岂非儿戏?我,实非你良配。”
柳氏道:“试都未试,夫子如何得出这个结论?我只想知道,夫子是否对大娘也喜欢,男人对女人的喜欢!我不在意别人怎么说我。”
蒋夫子好一阵子没说话,而后慢慢地道:“大娘,你就如我女儿一般。若你愿意,我可收你为义女,再给你择一门好亲事儿!”
柳氏气得内伤,心头痛苦,一下子就泪意满满,却努力压着,泪光闪闪。
柳氏道:“夫子,我不愿做你女儿。我只是喜欢你,难道这也是错?你可以不喜欢我,没关系。可你说要给我选夫婿,抱歉,恕我不能接受。这辈子,我不愿再委屈自己,路,是自己走的,即便头破血流我也认了!夫子,我就真的不行吗?”
蒋夫子看着她,道:“大娘,我比你真的年长太多。我是什么样的人,经历过什么事儿,你也不知道。不要因这一时的感激,拿自己一辈子来换!找个年纪相仿的后生,再生几个孩子,踏踏实实地过日子,这样不好吗?”
柳氏抿了下嘴,道:“我成过亲,即便真与王家和离,我这样一个身份,能找到什么好男人?像我这岁数的男子,大多数都已经成亲。这姑且不说,那些剩下的都是些什么人?歪瓜裂枣,游手好闲!哦,是了,我这岁数,样貌还过得去,还小有资产,当然有人会愿意娶我。或者,说不得媒人们说我去做填房,做后母!呵呵,那我是要有多犯、贱才会接受这种事情!”
柳氏又道:“我喜欢夫子,这一点,我自己最清楚。你难道就没有一点点喜欢,若仅仅只是因为年纪,我真不在乎!我不知道你到底有什么苦衷,总不可能是亡命之徒吧!这些年,你对我无微不至地关心,如果你说,这些都是我的错觉,你对任何人都是这样,那就当我没说!”
蒋夫子深深叹了口气,很是无可奈何地看着眼前的女人。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胆的女人,以前,他也没发现她有这么直白的一面。如此不留情面地问他这样的问题,即便他是个大男人,也有些招架不住。
柳氏见他不说话,有时候沉默是更伤人的。柳氏摆了摆手,道:“你别说了,什么都别说了。我也不愿意听。”
吃完,扒了两口饭,努力咽下去,那眼泪止都止不住,哗啦啦就往下掉。
气氛,怪遭遭的。
一叠手绢递到柳氏跟前,蒋夫子道:“擦擦眼泪吧。”
柳氏看了他一眼,却没接,直接抬手擦了擦,说道:“你总是这样,既然对我没那意思,可否请你不要再做这些事情?我,真的就不行?真的就不行……”
妆容已经有些花了,柳氏也顾不上,这顿饭是怎么也吃不下去了。柳氏将碗筷一搁,站起身来,道:“我吃好了,先回房。对了,有个事儿说一下,我打算明天去镇上,已经让郭大叔明儿一早便来接我。”
说完遂不再言语,小跑着出了堂屋的门。
这一夜,未曾再出来。
蒋夫子洗好碗筷,慢慢走回房去。却没有一丝一毫的睡意,站在黑漆漆的屋里,隐隐地能听见那边屋里传来的隐隐约约的哭声,断断续续,蒋夫子听在心里,也颇不是滋味。
思绪不知飞去了何处,那些伤心疑惑难堪的事情一一涌进胸膛。
“呵,大郎是天煞孤星,克母克父,老爷才这么不喜欢他……”
“大郎命中带煞,寻常女子可进不得他的身,你看,夫人替他择的刘参知家的闺女,才下个小定,说是突然就死了。至于定的这第二位,夫人还专程去找了大师,寻了个身家清白的小官女儿,转头说是溺水而亡。谁知道呢……”
“可不是,大郎姨娘虽已过世,可夫人待他就跟自己亲身一般,可好了……”
“你知道什么,大郎跟姨娘,可是老爷式微时在乡下娶的,后来老爷发达了,又娶了新夫人……”
“好啦,好啦,你们都别说了,这嫡子变庶子……”
“嘘,你们不要命了,这都敢说。都散了吧,散了吧……”
天煞孤星,克父,克母,克妻……这就是别人对他的评价。
蒋夫子握紧了双拳,甩了甩头,让那些思绪不要再在自己脑袋里淌过。
他本是不信这些的,这会儿,当那女人说喜欢他,想在他身边,他却有些后怕了。他这一辈子,即便是孤独终老,总比祸害人姑娘强。
天色渐渐亮堂起来,柳氏坐在车里,思绪烦躁。郭老汉在外头赶车,他一边道:“柳丫头,咱们这走都不告知夫子一声,是不是太不好了。”
郭老汉当然不会知晓昨夜两人发生的事情,只是今晨离开时,见柳丫头也未与先生话别,是以插嘴多问了一声。
柳氏道:“郭大叔,没关系。昨儿我已经与他说了,既然总归是要走的,不如静悄悄地离开,省得到时候弄得哭哭啼啼地,实非我意。再说了,咱们的事情都还未处理妥当,等处理了与王家的关系,再好好答谢夫子一番,谢谢他这些年对我的照顾。”
柳氏又问道:“我那大伯,二伯,堂兄他们可回去请了。”
郭老汉道:“去了,去了。估摸着再过几日便会到。总归在你去王家前,他们都会来。”、
柳氏嗯了一声,说道:“这就好,到时候,有他们在我这心里才有底气。”
她如今无父无母,大伯二伯是她娘家人,若是谈和离一事儿,怎么也要有长辈在场。如此,之后别人也不会有什么闲话!
牛车缓缓而行,过得两个时辰,太阳升得老高,镇里来来往往的人群络绎不绝。
柳氏在镇里赁了个两进的院子,租赁一个月,等把王家的事情处理妥当,再看怎么打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