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过了多少时候,裴敏中只觉得越来越顺手,搭弓射箭,一气呵成,连远处传来敲钲的声音都没有听到。身旁的人提醒道:“世子,那边已经鸣金,想是时辰到了。”
裴敏中抬起手臂擦了擦额角的汗,又向手下的人振臂一挥。等人集齐了,他便骑着马带着队伍和战利品向点将台走去。
这边贵妃看着自己儿子和侄儿身后的猎物颇丰,心中十分高兴。又看到张懋德面色苍白,满脸冷汗,贵妃只觉得痛快。承恩公府眼下的权柄算什么?没有出色的后辈支应门庭,败落不过是数年内的事情。
这时,台下的百官中声音渐渐嘈杂起来。台上众人向外望去,却发现是裴敏中带着人回来了,队伍的末尾几个护卫合力抬着一只黑色的人熊。
“这便是把西平侯打伤的那只人熊吧?个头可是不小啊!看着总有四五百斤的样子。”
“成国公世子当真是少年英雄,武艺了得!成国公府后继有人,只怕还有三五十年的煊赫啊!”
贤妃看见裴敏中的猎物,顿时喜出望外,觉得今日的事已是十拿九稳。她死死地攥着手里的帕子,生怕被人瞧出来自己的异样。
元和帝叫人过来,把猎物一一称重。
张懋德咬牙切齿地对着站在身旁的裴敏中说道:“姓裴的,你跟薛元翰两个竟然敢算计老子!等会儿咱们再来算这笔账!当时周围许多人,你们可是想赖都赖不掉!”
裴敏中眼睛直视前方,看也没看张懋德,说道:“你姓张的也知道当时周围许多人,既然他们看到了我们抽你的马,那想必也听到了你羞辱公主的话。既然你想说个明白,那咱们等会儿就在太后、圣上、百官面前撕掳个明白。”
张懋德气极道:“你!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行事却是小人行径!我不跟你这种人一般见识!”
裴敏中微笑道:“你有自知之明就好。”
这边称重完毕,大太监高全德奏报:“启禀太后、圣上,今次秋狩猎物将逾万斤,其中成国公世子所得最多,约两千斤。”
元和帝笑得十分开怀,叫人宣裴敏中上前。
裴敏中从容走上点将台,行礼跪拜在当中。元和帝笑道:“你父亲就是一员猛将,你小小年纪,颇有乃父之风!上次吏部给事中家的命案你办得非常好,当时朕便说要赏。朕且问你,你可有表字?”
裴敏中恭敬地答道:“臣尚未及冠,没有表字。”
元和帝笑道:“那朕便帮你取一个。你名字中有一个‘敏’字,圣人曰‘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朕盼你做个谨言慎行,先行其言而后从之的君子,就给你‘慎之’二字,如何?”
裴敏中叩头谢恩,心中却忐忑不定,难道秋狩头名的赏赐只是一个表字?
贤妃此时心里也着急,频频地向元和帝使眼色。元和帝微微地点点头,又接着说道:“不过一码归一码,办案之功,朕赏你一个表字。今日秋狩夺魁,且说说看,你想求朕赏些什么?”
裴敏中又磕了一个头,直起身说道:“臣斗胆,想向圣上求娶宣惠公主!”
一言既出,四座皆惊。
宣惠的脸瞬间就红透了,心中的欢喜之情像惊涛骇浪一般起伏不定。她深深地把头低了下去,双手放在膝盖上端正地坐着,手心微微地出汗。
贵妃诧异地看着裴敏中,没想到这小子竟有这种胆量。可这一切却是破坏了她的如意算盘,她不由向裴敏中诘问道:“世子这样可是欠妥当。人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你这样无媒无聘的,就凭一张嘴说啊?”
裴敏中道:“多谢贵妃娘娘垂问。臣这里有父亲书信一封,还请圣上过目。”说罢,从怀里掏出一封火漆完整的书信,举过头顶。
高全德一路小跑过去拿了书信,递给元和帝。
元和帝看罢,面露喜色,笑道:“成国公在晣江为国尽忠打倭寇,成国公夫人又远在金陵。由世子亲自求娶,也是权宜之策……”
太后冷笑一声,只觉得这几个人互相都心知肚明,却非要当众演这么一出戏,实在是幼稚可笑。
皇后见太后面露嘲讽之色,以为得了主意,就嗤笑道:“圣上,臣妾以为此事不妥。即便成国公夫妇不能亲自来京求娶,托个德高望重的来做媒人总是可以的吧?再者说,若要求娶公主,哪里还有点名娶谁的道理?依我说,和靖公主与世子年龄相当,比宣惠更般配!”
贤妃听了,不由着急起来,可她是宣惠的生母,这个时候插话不免被人诟病说宣惠贴着裴敏中要嫁。
和靖与台下的薛元翰听了,心中更是如擂鼓一般,屏息凝气地等着下文。
裴敏中不慌不忙地说道:“皇后娘娘所言甚是。只是父亲在臣幼时曾求龙虎山张真人为臣卜卦,张真人叮嘱臣不宜早娶,且要大过女方三岁往上才好。至于请媒人一说,是臣莽撞了。臣以为在秋狩大典这样的场合,有太后、圣上、后宫诸位贵人,以及百官在场,实是比媒人来说郑重许多。”
元和帝一向是不把皇后当一回事,他见太后没有出言阻拦,知道事成了,遂笑道:“慎之于今日求娶之事,虽然不合规矩,却更显得心意诚恳。朕便准了!礼部择吉日下诏,朕为成国公世子和宣惠公主赐婚!”
裴敏中磕头谢恩,一颗心有力地跳动着,只想跑到宣惠面前问问她,是不是和自己一样地欢喜。他起身后,便向宣惠望去。只见她羞怯地躲在贤妃身后,周围满是围着贺喜的宫人。
裴敏中神清气爽地走下台来,百官也有人上前向他道贺,他一一还礼。待走到梁瓒身边坐下时,梁瓒笑道:“原来你说的大事便是这件事。不过你也太莽撞了些,若是此事不成,岂不是以后一点儿转圜的余地都没有了?”
裴敏中喝了一口酒,笑道:“我虽然算不得心机妙算,胸中还是有几分成算的。前些日子文瑾县主向太后告状说我跟公主有私,以太后为人,怎么还肯要我这个‘德行有亏’的登徒子做孙婿呢?”
薛元翰满脸歆羡地说道:“你兵行险招,却是大获全胜。来日也帮我谋算谋算?”
“我算你中秋过后必然中举!若是算得着了,公子可要赏我些什么?”裴敏中笑呵呵地问道。
“你已是我的表妹夫,不让你叫哥哥已是恩典,还想要赏赐?!”
三人哈哈大笑,对饮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