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老抠醉眼朦胧地看向不远处若有所思的二姐,然后流里流气地拉着几个光膀子汉子吆五喝六地喝酒划拳去了,其实他心下已然清明。
二姐下手好快!刘老抠不禁在心中感叹着,果然于二姐跟他混久了,人都精明了许多,竟然还上撺掇刘何氏来开这个口,这样他们二房不仅不会落人口舌,反而还会在众人中博个好名声,这招儿真是高哇!
“哦……分家?!贵哥媳妇儿,你是怎么想要分家的呢?你公婆还在你就生了这心思,难道……家里不好么?是你公婆待你不好,还是妯娌姐妹间失和……”梅姑奶奶的眼睛深深地眯起了一个弯儿,语气也越来越深沉。不知道为什么,透过这刘何氏,她总觉得这件事情上还有于二姐的影子。
梅姑奶奶的目光不知不觉地飘到了那个藕荷色的身影上,然后……她的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于二姐站得太远了,她的眼神儿又不好,所以……她瞧不见了。
梅姑奶奶认命一般地摇摇头,心中感叹道,这荣儿媳妇儿还真是个难猜测的人,和荣儿一样,都隐藏得很深,不过还好,这夫妻俩都不像是有坏心思的人。
“姑奶奶想差了,分了家,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大方和二房就不是一家人了,相反,我们说不定还走得更亲近些呢。”刘何氏捋捋头发,脸上时难得的笑靥如花。
“既然这样好,那干嘛还要分家呢?!”梅姑奶奶笑得很和煦,话里却带着刺。
刘何氏跪在冰凉的地上,脸上依旧带着笑,心里却直骂刘得贵那个死性,都到这时候了,也不上来帮衬着说两句,还在场子里头跟着那帮不着调的老少爷们儿荤七素八地喝得个死醉,真是个扶不起的阿贵!
刘何氏在心里骂骂咧咧的,过后就只得在心里盘算了一会儿,看着梅姑奶奶那个慈祥跟个老嬷嬷似的笑容,刘何氏忍不住吐了口气,当刘家的媳妇儿可真不容易,事事都得自己拿主意,什么时候自己也能像小姑子那样轻轻松松的呢?
刘何氏想到这里,眼神猛地一凛,接着她行了个礼,有条不紊地说道:“咱们刘家底儿还算得上殷实,家里的田产、地产、铺面也是有的,在青阳镇也算得上是殷实人家了。公婆都是长命百岁的,可也总有返祖归宗的日子,咱们刘家迟早是要分家的,田庄铺子什么的都是暂时放在大房手里由我们夫妇二人照管着,二房的叔叔和弟妹对这些事务又不熟悉,要是到了分家那天,叔叔和弟妹一定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产业说不得都会荒废了。所以我们夫妻想着提前分家,也好让叔叔和弟妹能够熟悉庶务。”
真真是一个佳妇!真真是天下长嫂们的榜样!
二姐闻言冷笑一番,眼睛渐渐眯了起来,难怪这刘何氏能和芳姐儿拉锯这么久还一直处于不败之地,难怪就连婆婆那样的水晶心肝儿玻璃人都只能保证暂时压着她,而不能杜绝后患,难怪就算当年出了小姑子那档子事儿,刘何氏依然能坚挺至今……这和倩姐儿满哥儿固然有关系,可却不是最主要的——最主要的便是心智。
刘何氏的杀手锏便是她的心智。刘何氏脸皮够厚,简直就是个打不死的小强,还是个能装腔作势说演扮唱俱佳的,就算现在让她到芳姐儿面前为当年那事儿赔礼道歉,她也能含羞忍辱,一边儿笑咪咪地赔礼,一边儿悄无声息地一口钝刀子划拉进去。关键是她还是个有脑子的人,能时不时的出奇制胜想些歪点子,就算不能反败为胜,至少也能挣些好名声回来。这个女人,虽然不像梅姑奶奶那样强大,却也当得上是鞋子里的一颗硌脚的石子,或者是稀粥里那颗黝黑发亮的耗子屎……反正不会让你舒服安生地过日子就是了。
梅姑奶奶笑容满面地招呼着身边的人:“叫腾儿和腾儿媳妇儿来一趟。”
腾儿就是刘老抠的老爹,大名刘腾的,如今以他在刘家的地位已经没有多少人能这样叫他的名字了。可是当梅姑奶奶此话一出,刘老爹立马儿就带着自个儿媳妇儿规规矩矩地站到梅姑奶奶面前。
其实刘老爹和刘老太太在刘何氏一开始说这事儿的时候就听见了,只是碍着梅姑奶奶在侄这儿,他们也就没法儿摆出长辈儿的款儿来教训大儿媳妇儿。
比起刘老爹对梅姑奶奶的敬畏,这刘老太太那就更是了。幼子出长辈,因着刘老爹的父亲是家中长子而梅姑奶奶却是家中幼女的缘故,刘老太太的年纪并不比这位小姑妈小多少,刘老太太是家里的长女又是个从小便学着管家的,心眼儿也不少,可她就是有些怵她,梅姑奶奶的手段她是知道的,她在张家那样的小门小户里学到的东西简直就不能和那些豪门深宅里的手腕儿相比,还有点儿烦她,她明明已经是外嫁女了却还老是来刘家指指点点的,弄得她这样一个当家的人总是掉面子,甚至因为这些事儿还有点儿厌恶她——可是她偏偏从来就不敢在这位小姑妈面前造次。难道就是因为梅姑奶奶那个世家的出身养出来的一股高人一等的气度吗?!她禁不住高山仰止,景行行止。或许,更多的,是暗藏在心里的羡慕和嫉妒吧。
“腾儿(刘张氏)见过小姑妈。”夫妻二人赶紧作着揖。
“嗯,乖,”梅姑奶奶坐在软褥子铺好的躺椅上,嘴里呷着一口热茶——那茶还是二姐以前送来的老君眉,刘老爹一直没舍得喝,这回却下了重本儿了——梅姑奶奶极致的享受着这种上位者的快感,仿佛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记忆里那个钟鸣鼎食的真定刘家的轮廓清晰起来,“贵哥媳妇儿嚷嚷着要分家,虽然她本意是好的,可是这事儿要是传了出去,咱们刘家还要脸吗?!咱们以后可是还要回刘家宗祠的呀!我问你,你们夫妻两个是不是苛待儿媳了?!”
最后这话却是对刘老爹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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