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自己,他更担心从没做过船的楚贺潮等人。
等船一开起来,楚贺潮就跟着晃了一下,但很快便抓住了旁边的柱子稳住了身形。元里看他脸色青白地变化着,连忙问:“想吐吗?”
楚贺潮抬手制止了他过来,喉结滚了滚,厉声道:“你别动,抓紧你旁边的绳索,莫要走动。”
元里却不听,三两步走过来抱住了楚贺潮身边的柱子,又把差点跌倒的袁丛云给拉了起来,抬手拍着楚贺潮的后背。
楚贺潮气得额头青筋绷起,“别拍我了,你赶紧两只手抱住柱子。”
“没事,”元里胸有成竹,“我这只手抱住就行。”
其他人都靠着船边坐着,手紧紧抓着船。
坐着感受到的晃动比站着时少多了,元里往外看了看,大海深如黑夜,看着挺让人害怕的。船越往深处走波浪越大,今日虽无云,但有风,木质结构的船没有铁船重,这船又并非很大,连元里站久了都有一种轻微的眩晕感。
他视线收回来一看,除了楚贺潮还在倔强地抱着柱子站着外,其他人都已经靠着船边坐下来了。
楚贺潮的脸色铁青,但神情却比之前稳定了不少。元里正想问问他好没好点,顾越就立刻喊道:“大浪来了,诸位抓紧点!”
话音刚落,大浪便将船只弄得左摇右摆。元里抓住手里的柱子,正要去拽楚贺潮,楚贺潮的手已经率先一步抓住了元里的手臂,紧紧攥着他,生怕元里摔倒。
他们在海上行驶了约有半个时辰,楚贺潮逐渐适应了海上的摇晃,其他人也都适应良好,唯独邬恺一人晕船晕得面色憔悴,胃里翻江倒海,上岸了还双腿一软,差点自己绊倒自己。
看他这情况,元里就知道不能带邬恺走水路了。
邬恺也知道自己怕是不能跟着去了,他心中着急却又不会说话,“主公,我能行的。大船比小船稳,我会努力克服,实在不行,我在床上躺到徐州也行。”
元里叹了口气,训斥道:“哪能这么做?你晕船如此严重,要是在船上吐一个月,命都要没了半条。听我的话,这水路你就不要走了。”
邬恺神色黯淡下去,“是。”
都怪他不争气……
元里看着他面上的自责之色,又忽然一笑道:“不过,你倒是可以走陆路。”
邬恺猛地抬起头,惊讶地看着元里。
元里笑道:“我原本便准备等徐州的灾情过去后便调派兵力驻守在徐州……如今你晕船,倒也算是一件好事。我们走水路先行去给徐州送粮,你带上两万幽州兵走陆路前往徐州,会慢上我等两到三个月,等你到了徐州,徐州也应当安稳了,倒是省了再从北方调派兵力的时间。”
邬恺双眼缓缓亮起,当即起身拱手行礼,“属下得令。”
元里颔首,“去吧。”
邬恺也不见刚刚的身体不适,激动地大步退了下去。
五日后,粮食等物资装船完毕,元里带着载满十艘船的一万水师以及二十艘船的救济粮,浩浩荡荡地往徐州而去。
徐州,下邳刺史部。
欧阳廷近日里多了多根白发,因为涝灾一事,他足足像是苍老了十几岁。
白日里,他要呕心沥血地安置灾民,夜晚里,他也辗转反侧不能安眠,天还未亮便穿衣出去,继续处理各郡县的政务。
直到早饭之时,他才匆匆从书房出来。
他们府内的早餐吃得极为简单,人人面前只有一碗粥而已,桌子中间是一叠小咸菜,唯独欧阳廷的小孙子孙女碗里还有半个鸡蛋。
两个五六岁的孩童已经吃了一个多月的米粥了,神情恹恹地吃不下去。小孙女把碗里的鸡蛋吃掉,推着碗到吕氏面前,期待地问:“祖母,你可以给月儿撒一些乐君叔送来的白糖吗?”
吕氏慈祥地笑了笑,“可以给月儿撒一些。”
小孙子也亮着眼睛道:“胜儿也想要!”
吕氏让仆人拿来糖罐子,倒了一些在两个孩子的碗里,又蘸了一筷子直接放在了两个孩子的嘴里。
两个孩子开心地眯起了眼睛,开始老老实实地喝着粥。
这一家子的吃食简单无比,完全不像是刺史府该有的吃食。欧阳廷心中苦涩,饭吃到嘴里也没滋没味,他跟吕氏低声道:“是我连累了你们。”
家中的米粮都被他拿出去救济了百姓,乃至他们一家子也没有多少存粮了。
吕氏笑眯眯地看着他,也蘸了一筷子的糖塞到他的嘴里,“吃点甜的,别想那么多苦事。你都给乐君去了信,乐君一定会支援徐州的。”
甜味散去了一些苦涩,欧阳廷叹了口气,“幽州、并州偏僻荒凉,冀州又刚刚到乐君手里,虽乐君同我说北方三州早已大变模样,但我也怕这是他报喜不报忧。徐州大半个郡县都已被水淹,灾民成千上万,所需要的粮食以万石计数,我只怕我的一封信会让乐君压力陡增,我怕他也没粮啊。”
但事到如今,欧阳廷走投无路,除了弟子元里,他竟不知道该向谁求助了。
吕氏宽慰了他几句,欧阳廷还是愁眉不展。早饭后,他又带着刺史部的士卒出去看一看灾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