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梦她总是会做。梦里不管她怎么奔跑,大声呼喊,想要告诉他那个黑沉沉的夜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却如何也找不到陆长风的身影。她好怕。怕他会出事,怕再也不能相见。原来当初的决心是那么可笑……甚至有时候她会想,哪怕做个妾又如何?如果能陪在陆长风身边,也许自己也是愿意的。不过是一点尊严……可是……真的只是一点微不足道的尊严吗?原以为离开陆长风,一切的犹豫挣扎都会随之远去,然而在庙里的这些日子,蒋佳月方才清楚地知道,时间和距离只会让这些不断涨大,直到她变成一个世俗眼中的蒋佳月。不过这一切此时此刻都烟消云散了去,她脑中只有那个人的样子,他逗弄她时候的一本正经,他被她气地黑脸的严肃,最后全部化为初见的模样。☆、见着了!“小……小嫂子?”顾滕瞪圆了眼,看着屋子里那个蓬头散发,糊一脸黑灰还被泪水冲了几条痕迹出来的女子,有些不确定。他悄悄捣了捣身边的陶庭,“你眼神好,你给瞅瞅是不是啊!”陶庭点了点头,“十有八九。”“小嫂子”顾滕咽了口口水,就要跑过来,拉长了音调道,“小嫂子,可找着你了,我的小嫂子你还好吧?没事吧?太好了”眼看着是要哭出来了。蒋佳月满腔的心思被他这么一搅和,顿时“噗嗤”就笑出声来。下一瞬,笑意便凝在了脸上。不知谁动作那么快,陆长风听着消息几乎是三两步就跑了下来,站在二人身后,就这么看着她。蒋佳月一时间什么都忘了。没有挣扎,没有埋怨,也没有害怕,看着那张明显邋遢了许多的脸,泪水涌上来模糊了视线,她连眼都不敢眨,生怕是自己看错了。“我……”她怯怯地往前迈了小半步,刚要说些什么,陆长风已大步走了过来。屋子里很黑很暗,她只能看到他逆着晨曦走过来,高大的身影慢慢向她触及,好像下一瞬便要压上来。她还能看到往常那双宽大有力的双手紧紧握成了拳,不自然地垂着身子两侧,似乎想要伸出手,却又死死地克制着。他的呼吸那么急促,快的吓人。那双幽深如潭的眸子里,闪着一抹惊人的亮光,仿佛燃烧的蜡炬,随着那越来越近的步子,在她眼里慢慢放大,最后里头全是她。她忐忑不安的看着他,面上脏兮兮地一点儿也不好看。蒋佳月从来都记得,她们说,因了她长相有三四分像璇娘,陆长风才看上自己的。以往她总是好像无所谓的模样,他欢喜不欢喜,又与自己何干?总归她是要离开他的。可是现在,她却很无措。若他因了她这幅丑样子失望呢?蒋佳月不知道,不过短短十来步的距离,她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念头闪过,飘飘忽忽的一股脑儿塞在她脑子里,又一股脑儿全都放空了去。陆长风停住脚,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人儿。她个子虽在同龄人中算高挑的,可在自个儿面前,不过堪堪到肩。又瘦,瞧着风一吹就能倒的样子,他怎么也想不出,没了他,她是如何撑到今日的,越发瘦的可怜了。是了,就她那熊心豹子胆,还有什么不能的?她是早想着跑了的,所以才任由田家那几个蠢货勾结外人掳走她,这样便能保下她一家老小了吧?呵!陆长风啊陆长风,得亏你还费心费力地去找,为了这么一个没心没肺的女子,成了众人眼中的笑话!陆长风看着那张黑乎乎一点儿也谈不上好看的脸,气地胸口一阵阵发疼,直恨不得把人逮了好一顿打,再关在棠锦轩里一年半载的,看着那张倔强的小嘴在自己面前求饶,方能解了这些日子的心焦苦闷。蒋佳月啊蒋佳月,你就作死吧!☆、各自安好顾滕惯来会察言观色的,人又机灵,拉着陶庭等人便先行上去了。底下只留了蒋佳月与陆长风俩人。“你……”蒋佳月咬咬唇,眼里尚且噙着泪,胡乱拿手背擦了擦,仰了一张不堪的小脸问他,“你怎的来了?”她心里何尝不知陆长风所为何来,只是这么些日子没见,蒋佳月想起自己的作为,便心里头发虚。陆长风一言不发,一双薄唇紧紧抿着,盯了她看。“我、我饿了。”事到如今,她倒忽地开了窍,素来不会说一句软话的人儿,眼巴巴地低声道,“两天没吃没喝,我真的饿了。”那小模样要多可怜便有多可怜,只是配着那张脸,却着实有些滑稽了。陆长风满腔的怒气瞬间便成了心疼,好像有一根柔软的藤蔓缠在五脏六腑里,一点点收紧,叫他一阵阵发疼,不得不敛了严肃的模样,唇边终是有了一丝笑模样。“这又是什么?”他指了指她手里剩下的大半个烙饼。蒋佳月皱了皱一双好看的眉,埋怨道:“不好吃,又硬又干,噎的我嗓子眼疼。”罢罢罢。陆长风心里长叹一声,这么个小小的人儿,这些日子早已受尽了苦楚,已是又惊又怕的,自己又何苦和她计较。倒浑忘了前一刻还觉着蒋佳月胆大包天了。他长臂一伸,一把将人搂带进怀里,力气大的很,像是要将她生生揉进筋骨血脉里头一般,良久,蒋佳月觉得自己都快喘不过气了,轻轻推了他一下。陆长风却仍不放,这会儿方才觉得丢了几个月的魂儿又回来了,心里踏实的不行,满满涨涨都是她的味道,把人搂了小半刻钟,这才心满意足地喟叹一声,大掌覆在她乱糟糟的发顶上揉搓了两下,沉声道:“走罢。”回家。没成想蒋佳月身子却是一僵。俩人贴的近极了,哪能不落在陆长风眼里?他眯了眯眼,方才柔下来的模样便又冰冷起来,大掌滑在她腰侧,紧了紧力道。“风儿,你跟娘说句心里话,到底要如何?”他执意要去京城的前日,陆华楠摔了杯子,夜里楼氏红肿了双眼过来问他。陆长风一时怔在那里。到底要如何?呵!自己还能如何。她是一心要走的,便是把人找回来又怎样?留着的不过是个犟驴子,又不解风情,又不懂人意,简直浑身上下,没一丝一毫的好处。可他还是要去。人是他带进陆家的,也是他强留下的,这回的事儿更是因他而起,若不是自个儿事事把蒋佳月挡在前头,引了有心人的眼,说不得她就能过上当初她进陆府设想的日子。本本分分做事,老老实实做人,把这几年熬过去,还清了债,治好了蒋大郎的病,再攒几两银子供蒋南秋读书,便磕个头离了陆府,从此再无瓜葛。她要走是她的事,人却是无论如何要找回来的。否则陆长风觉得,自己是如何也没脸去蒋家,对了那一家老小的恭敬和信任,眼睁睁说着瞎话的。他苦笑一声,不去看楼氏担忧的脸色,“您把心放回肚子里吧,只不过是把人找回来,日后就再也犯不着了。”是啊,就让她梗着那根细脖子过她的独木桥去吧。他堂堂陆家四爷,再也犯不着为了一个女子如何了。☆、疼得厉害心里虽想的妥妥当当的,见着人的时候倒俱忘了去,满心满眼只有她这个人儿,只想从此以后能安安生生与她一道过日子。如今瞧着蒋佳月的模样,陆长风浑身的劲头瞬时就凉下去。陆长风,你他娘的高兴个球!覆在她腰侧的大掌落下去,他脸色渐渐便沉下去,昏暗的屋子里一时静如深夜,能听得见俩人交错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