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佶命萧唐为副使与他共同出使辽国之事,童贯似乎早已知晓,他说道:“我曾听闻萧都虞候祖上乃是辽国南院重臣,因耶律乙辛把弄朝政、迫害异己而举家迁至我大宋,如今都虞候虽已为宋人,不过借此机缘祖上故地重游一番,倒也是桩好事。”
童贯知道萧唐的身世并不稀奇,因长街千里送瑾娘、开办金风玉露楼、征冀南寇生擒贼首张迪、得宋徽宗宠信转至京师、安抚京西南路平房山寇的一系列事迹,萧唐的名声水涨船高,他的过往只要稍作打探便能得知。
赵佶派萧唐作为宋臣出使辽国更不稀奇,大辽重用汉人韩德让拜大丞相,总二枢府事,他在辽境内改善契丹族和汉族的关系,还一力促成宋辽盟约等,身为汉家儿郎的韩德让(后改名为耶律隆运)却是辽臣中辅政最久、影响最大的一个;西夏国相张元,本是宋国累试不第的秀才,却辅助西夏取得好水川大捷(虽说此人帮助异族以灭宋为己任,只想以同胞的鲜血换来自己的功名富贵)而倍受元昊重用。代表华夏正统的宋廷海纳百川,又怎会容不得他区区一个萧唐。
让萧唐稀奇的是童贯对于自己态度,自己所见到的那些朝廷大腕级人物中:郑居中倨傲城府、难以亲近;高俅口蜜腹剑、两面三刀;梁师成阴沉内敛,与他相处时似被只毒蛇盯上般让人浑身不舒服;就连那蔡京之子蔡攸也是趾高气昂,刻薄跋扈得很,可是童贯虽然也有股上位者的威严,却也似在有意拉拢萧唐一般。
这时又听赵佶对萧唐说道:“毕竟童爱卿要面见辽主之余亦要查探辽地国情,我于萧爱卿另有重任:当年梁尚书任河北都转运使曾向朕进贡北地宝珠,朕甚是喜欢,也曾听闻萧爱卿于河北大名府时将名下产业打理得井井有条,此番出使辽境,还要请爱卿再为朕采购一批北珠入宫。”
萧唐一听恍然大悟,赵佶惦记的果然不仅仅是甚么国政大事,这次命他出使辽国,还是要他采购些异国珠宝供他把玩。
赵佶所说的梁尚书正是大名府留守相公梁世杰的叔叔梁子美,史载梁子美担任河北都转运使时“倾漕计以奉上,至捐缗钱三百万市北珠以进。崇宁间,诸路漕臣进羡余,自子美始。北珠出女真,子美市于契丹,契丹嗜其利,虐女真捕海东青以求珠。两国之祸盖基于此”。
那北珠颗粒硕大,颜色鹅黄,鲜丽圆润,晶莹夺目,实远胜岭南北海之产物,因而备受大宋皇室赏爱。其实赵佶对萧唐也颇为照顾,采购进贡北珠也是功劳一件,也是给予了萧唐个晋升官阶的机会。
可对于萧唐而言,关键是北珠的主产地来自于白山黑水中女真人的势力范围,看来这次不仅要与“同宗同族”的契丹儿郎打交道,去见识下燕云北地、塞外风光,很有可能也可以见识到未来的死敌,那个号称“女真不满万、满万不可敌”的剽悍民族如今已发展到什么程度。。。。。。
出使辽国也不是争于这一时,身兼熙河兰湟、武康军节度使、检校司空的童贯于西军还要诸般事宜要处理,赵佶与童贯、萧唐等人话定在五个月后准备停当,北赴辽地。
商议事毕,童贯与萧唐拜别赵佶,齐齐出了延福宫门时,童贯却变了个脸色,虽然对萧唐态度依然客气,可举手投足间又多了几分威压之势,他望向萧唐,说道:“咱家与西夏用兵,叵耐辽国屡屡从中作梗,这次有萧都虞候为咱家分忧,也当能察觉辽国破绽,还望萧都虞候尽心竭力,不负官家隆恩。”
我这副使不过是做些采购些北珠这般弄臣的行当,又有甚么可尽心竭力的?心中虽如此想,萧唐仍微微一笑,向童贯说道:“正是如此,童节帅既为主使,末将自当全力佐之。”
“咱家听说萧都虞候与高殿帅似乎不和?”童贯把眼凝视着萧唐,又说道:“听闻萧都虞候征冀南讨房山,缉剿草寇亦曾立过不少功劳。须知高殿帅之所以做得这个三衙太尉,也曾投身西北军立下军功。都虞候若是有意于国家立功,待出征西夏之时,咱家亦可以为你作保,共赴边地争个功名。”
咦?你童贯会这么好心?眼见童贯脸上仍挂着意味深长的笑意,萧唐心里不由犯起了嘀咕。等到政和年间童贯渐渐把持住枢密院军权时,确实没有必要看高俅的脸色行事,可是他也没有必要因为自己平白无故地开罪高俅。
更何况目前因为蔡京强烈反对赵佶封童贯为开府仪同三司之事而闹得不和,童贯既知道萧唐的身世,自然也清楚他的仕途起自于蔡京的女婿梁世杰的大名府留守司中。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更何况是这个使尽心思手段,一心要总揽兵权的媪相?
童贯似是看出萧唐面色疑惑,他嘴角一翘,说道:“咱家与蔡相公虽然有些争执,却也不算甚么大事。往日我等相互扶持,本就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今蔡相公不过是一时蛰伏,官家念情又岂能一直冷落了他?都虞候既蒙圣宠,却又屈居于高殿帅麾下若是有志难酬,咱家提拔个有心为国效力的后辈将才,又有何不可?”
童贯的话向萧唐传递出了三个讯号:第一、童贯此人不止能带兵,而且政治敏感性绝对不差,他深知似蔡京几起几落的公相还会东山再起;第二、因为萧唐出自于“蔡党”,又是可以在赵佶面前说得上话的人物,这才是童贯愿意提携萧唐的原因;第三、童贯与高俅的关系非但不算亲近,甚至也毫不在乎会惹高俅不喜。
萧唐也从童贯的话语中印证了他的一些想法:虽然童贯、蔡京、高俅等人都是宋徽宗时期有名的奸臣,可是史载童贯与高俅为数不多的交集,却是靖康元年时两人间因商议逃亡路线时发生过激烈的冲突,而身为京师禁军最高长官的高俅,也没有参与蔡京、童贯等联金灭辽的决策中。
史实中蔡京、童贯等六贼包括杨戬、高俅等权奸之间的关系可也绝对不是“臭味相同”着一起手拉手祸害大宋江山社稷。其中蔡京与童贯除了短期内发生矛盾,大多时候都属于战略同盟关系,而蔡京、李邦彦与原来的盟友王黼交恶,王黼却又巴结梁师成,而蔡京又忌惮梁师成的势力,杨戬却与梁师成分庭抗礼。。。。。。
几个奸臣之间的关系乱成一锅粥,而高俅除了与蔡京有些合作以外,一心只顾把持京师禁军争权,似乎高俅也深知自己是京师泼皮出身,与其他官宦、文士出身的奸党之间还存在着很深的膈膜。
从童贯的角度去思考,他统军于边地杀伐数十载,打仗带兵的本事还是有的,可高俅与他同样执掌军权,却只是靠逢迎官家发迹,并将京师禁军管理得乌烟瘴气,战力日益萎靡,他童贯看到又会作何感想?
这倒对萧唐来说是个好事,起码在眼下应对高俅的同时,也不至于在京师中四面树敌,叫他疲于应对。
“未将也知童节帅取青唐、征溪哥臧征、收积石军,又于平夏城大败夏人屡立战功,实叫末将佩服得紧,若能有幸与童节帅并肩作战,末将自当效力。”萧唐向童贯一拱手,给了他一个满意的答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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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出使辽国之事还须等待几月,当萧唐返回自家府邸后,便收拾包裹准备前往江州赶上押送唐父的官差与燕青等人。燕青比萧唐先行数日,他一路跟随唐父及押送他的两个公人官差约行半月左右,已经过了淮南西路而进入江州地界。
一路上唐父神情愁苦,默然不语,而那两个官差对唐父倒也客气,似也并没有暗害他的打算,而燕青机警机灵,便是一路打尖住宿随行,那两个官差也并没发现他们一路被人盯梢。
当燕青尾随着唐父等一行人翻过岭头,早看见岭脚边一个酒店,那酒店背靠颠崖,门临怪树,前后都是草房。去那树荫之下,挑出一个酒旆儿来。
还没等唐父与两个官差进去,从酒店已迎出来个汉子。那汉子头上一顶破头巾,身穿一领布背心,露着两臂,下面围一条布手巾,他见了唐父及官差,立即摆出付笑脸,忙说道:“几位客官,快里面请!”
这地界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唐父与两个官差也早已饥饿疲乏,便随着那汉子进了酒肆。可是燕青眼尖,他在暗处瞧见那个掌柜生得赤色虬须乱撒,红丝虎眼睁圆。他招呼唐父与两个衙役时,也时不时偷眼睃着他们随身的包裹。燕青心下一惊,不由暗想道:这厮生得凶狠,看那举止也非良善之辈,却是唐郎中命苦,这家酒肆,十有七八是家黑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