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灼的身旁路过一辆担架车,悬着的输液袋碰撞在了门口的铁树上,叶片上蓄着的雨水全都淋在他身上。
他走到没有人经过的角落蹲下,抬手擦了擦湿掉的脸颊,小声说:“谢谢,不用了。”
“为什么?”蒋随的分贝拔高了几分,带着很明显的困惑和小情绪。
段灼同样很不理解:“那你为什么这么帮我呢?”
那端的人顿住,迟疑了一会儿才说:“这个问题在你还在快递驿站兼职的时候,我已经回答过了——我想帮就帮,不需要什么理由。”
“那我不接受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吧?”
“嘿——我说你这人怎么这么轴呢?”蒋随好像真的生气了,“假如今天换了橙子的家人有什么事儿,我肯定也会尽自己所能地去帮忙,给自己家人治病借点钱,说出去也不丢人啊?”
“不是丢不丢人的事情……”
段灼不知道怎么和他解释,今天如果换了别人要帮忙,他肯定接受了,但换作蒋随就是不行。
不论是透析还是手术,所需要的治疗费都不低,蒋随把钱借给了他,就只能问父母讨要零花钱,那么蒋随的父母必然会知道段志宏住院的事情,再往下,就会牵扯出他贩毒吸毒的经历。
他想,就算是再开明的父母,也不愿看到自己的儿子和一个毒贩的孩子走得亲近,为一个毒贩垫付几万甚至数十万的医药费。
他不想蒋随因为他而和自己的父母闹矛盾,更不想让蒋随的父母觉得他是个没用的软蛋。
说到底,他还是没能完全放弃蒋随。
可这样的话,他又怎么开得了口?
“不说话我挂了。”
蒋随的声音闷闷的,段灼很想再说点什么,但最后只是顺从地应了一声:“那就先挂了吧。”
第一次,他们的电话没有以一声愉快的“再见”作为收尾。
下午三点多,最终的体检报告出来了,段灼拿着片子赶去医生办公室。
与之前的预判无差,段志宏患的确实是尿毒症,且已经发展到中期。
五十多岁的医师两鬓斑白,他皱着眉头对段灼说:“我之前看他身上有很多抓出来的瘢痕,冒昧地问一句,你父亲以前是不是有过吸毒史?”
段灼点点头。
“毒品对肾脏的危害是比较大的,我这边也见过不少吸毒患者因为无法戒毒,导致慢性肾功能衰竭的。”
段灼吓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你的意思是,他还在吸毒吗?”
“这倒没有,”医生说,“我只是推导一下他发病的原因。”
段灼松一口气。
医生推了推眼镜:“他这个情况的话已经挺危急了,我们这边没办法给他做透析,所以建议你联络家人,把他转到市里的三甲医院去做。”
段灼攥了攥手中的报告单,往后退了几步:“我明白了,谢谢医生。”
医院的走廊没有开灯,狭长而昏暗,段灼走了几步,碰见一个满头白发的大爷从电梯走出来,他的脊背弯的像一把拉到底的弓,发颤的右手拄着拐杖,每一步都走得很艰难。
段灼走上前去扶了他一把,大爷立刻笑着夸他懂事,又自顾自地聊起家长里短,埋怨自己的儿子白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