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初春迎来骤雨,细若牛毛的雨雾,淅淅沥沥。
檀婉清的心绪也与外面乌青的天气一样,快滴出水来。不知是月事推迟了几日,还是因早上听到总督之女准备在知州府小住一段时日而格外心烦气燥。
“……听正月说外城的城墙已经修建的差不多了。”瑞珠边整理着衣物边状似轻松的说道,“忙过这几日,大人也该回来换身衣服了。”
若换作平时,小姐定会随口打趣道:“也不知造成什么泥猴子样儿,说不得能搓出层黄泥来。”可今日却是“哼”了一声:“谁知道呢?”
传闻那位总督之女生的又美又媚,有了这样的大美人时不时献殷勤,哪还想得起其它人来。男人表面再怎么正八经,也隐藏不了他们骨子里见到女人就习惯用下半,身思考的劣根性。
檀婉清这般想痛快了些,可又对自己这样含酸的想法心存唾弃,一下子合上了手里精致的画本,以前还觉得画本中的某些笔法技法精湛,这会儿却又认为这些故事既无新意,人物刻画又古板,根本没有任可新奇的想象力可言。
瑞珠收拾了衣物,见小姐心烦的扔了手里的画本,又细瞧了自家小姐一眼,转身出去了,一会儿端着一碟子刚出锅金黄色的如意饼和核桃粘又走了进来,边走边道:“小姐,外面的雨小了些。”
“嗯。”
“厨房大人爱吃的核桃粘也剩了好多都吃不完。”
“嗯?”
“小姐要觉得无什么事。”瑞珠放下碟子道:“不如亲自带一些给大人送去……”
“……”
***
永德镖局现任总镖头张茂兴身材壮硕,长相十分精干,镖局是他祖父张永德一手创立,张永德江湖人称“双刀王”,最擅长使用的是双手刀,凭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刀法,镖走大江南北。
到了张茂兴这一代,他并未辜负祖父一片苦心,六岁开始便早晚苦练双刀,一练就是十六年,刀法已到了炉火纯青的程度,可祖父却早早逝去,父亲中年腿有旧疾,镖局的情况每况愈下,只有他在苦苦支撑。
直到二十三岁那年遇到了一位贵人,接到了一笔以他当时看来报酬丰富的无比想象的护镖生意,使得镖局困境中起死回生,并娶到一房如意美妻,如今三年过去,镖局的生意蒸蒸日上,光是驻局镖师就足有三十几名,他也早已儿女双全,平日除了坐镇镖局,已减少出外走镖的次数。
不过这一次,却是意外,也第一次从妻子口中得知,当年给了他一笔生意,从而保住了镖局的恩人,竟然是已被流放边城的檀大学士之女。
妻子前主子加之恩人的双重身份,才让张茂兴冒险亲自走这么一趟,这趟镖他带上了妻子,并且是赌上了夫妻二人的性命前提下,要知道窝藏罪臣之女可不是小罪,虽然那位檀家小姐姐早早安排了后路,托人买下山庄三两座,可若有人心查探,定要查到他们夫妇身上。
更何况,他们离京城之地本就有三日夜路程,距离益州城就更加路途遥远,远行镖向来危险,谁也不知道漫长的路途中会遭遇到什么,并且还是那样的乱民之地。
可架不住妻子的苦苦请求,加之他行走江湖,也是个有恩必报、义薄云天的性子,所以明知凶险,仍硬着头皮前去,好在年前有镖师接了一趟报酬丰厚的运粮车到益州的镖,便招了十来个人,运了三辆马车的当地土产,延路贩卖,好在手下几个镖师走过一次,熟门熟路,花费大半个月,倒也有惊无险的一路到益州。
可他们万万没想到,还没有进入卫安城的大门,就被人连人带车的扣了下来,并且从车上搜出了他们路途防身用的刀具,和能夹带人或货物的夹层马车,被官军押解的那一刻,张茂兴涌起一股悔意,早知如此,不论妻子如何请求,他都不会答应,若只是夹带刀具和车马入城,还可说是镖师行走防身之用,可若妻子受不住招出了罪臣之女的事,那可是窝藏之罪,要受牢狱之灾,家破人亡不足矣。
可就在他感觉到大祸临头,这辈子恐怕要到牢里转上一圈后,才发现押解他们的地方并不是什么大牢,而是建造不久的民居,被褥枕席一应俱全,除了不能随意出入,餐时连茶酒都备好,看押他们的将领竟然还会与他们几个镖师开上几句玩笑,居然还是认识的,那将领透露让他们放宽心先住着,过段日子就会放了,若觉得酒水不够烈,还可让人换些烧刀子来。
这让他们二丈摸不到头同时,又大大吐了口气,还好他们长年走镖,心脏比较健壮,否则这种大悲大喜,跌宕起伏的情况真让人受不了。
王骥负责挖建护城河,同时看守城外永德镖局一行几人的将领,说是看守,不过是派几个小兵走动走动,每日送餐送饭而已,三餐准时准点,酒肉米俱全,没事的时候,他还会去转转,顺便看看一行人有什么需要。
这让附近务农的军户以为这屋子里住着什么大人物,走路时都是避着走的,唯恐冲撞了贵人。
不仅王骥,杜和与张献也过来热情打招呼一番。
出来时,杜和咋舌道:“这就是守备大人媳妇的娘家人?好家伙!个个皮糙肉厚,一看就是练家子。”
张献道:“镖师手里要没两下子,谁敢吃这行饭?说起来跟咱也差不离,都是把脑袋拴裤腰带上拿命讨饭吃的,那个总镖头的夫人就是以前是檀……大人媳妇身边的大丫鬟?嚯,这么忠心的丫鬟现在可不多了,出嫁这么多年,还不忘主子,千里迢迢的来救人,不容易啊。”
杜和拍了张献一巴掌:“什么救人,那叫主仆情深前来探望,大人这几日心情可不大好,你说话小心点,免祸从口出,被大人派出去守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