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着无聊,坐着无聊,等待更无聊,这是三人团体里某人的想法。突然间一阵急促的铜锣声响起,是更夫在行动,在大喊着“着火了!”。果然离客栈不远处的一栋楼阁冒出了火光,浓烟滚烫时便将要火光冲天,更夫一声“着火”,将睡梦中的人惊醒,云帆这边的人早就睡不着,他们缩在屋子里不愿出来,此时却由不得他们,怕殃及池鱼,纷纷到了院子,到了大街之上。童稚的哭声,妇人的喊声,汉子的叫声交织着,铜山虽破落,这一晚的异动叫云帆知道,此地人口仍是不少。
火光狰狞,映照到屋顶上的人脸上,云帆才通过火光看到了对峙着的两个老头子,一个有胡子,一个没胡子。未名楼阁的起火似乎根本影响不到他们俩,汗水挂在脸上,握着武器的手是稳定的,期待爆发,刚才蒙住脸皮的黑巾被扔到一边,这一下更显直面了。
趁着他们还没动手,云帆问道:“老头,那边都起火了,咱们要不要下去收拾细软,另找一处房间休息呀?”明ri起来他们需要赶路的,jing神不足,对付半程之路途,人会更累,而且天明以后他还要继续其功课,不能落下。
“jing彩处就要到来,你小子真不想看了吗?”老头子这时候还有心情开玩笑,那一处楼阁的火短时间之内是不会熄灭的,幸好中间隔着一条小巷,火势蔓延不到此处来,可是自己的房间被那两个老头压塌屋顶,不能再住了,换房是必然的。
“要不您老人家出手搞掂这两个糟老头子,看来看去,来来回回都是这些伎俩,很无趣呐。”云帆怂恿着老头子,屋顶不是个好地方,他坐了不到两刻钟,现在已感到不舒服。他想跳下去,却和老头子所说那样,嘴上说着反话,心里实是想看完那一边的战斗再说。帮他们赶车的马车夫早就起来,刚才还在云帆眼皮底下晃了一晃,云帆向他招招手,叫他好生看好马车,以防有人浑水摸鱼。尽责之人就有这样的可敬之处,就算云帆不吩咐他,车夫也会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不敢松懈。
被郑也夫追了两千里路,是只兔子也会咬人,更何况程希周也算是有头面的武林中人。他终于忍无可忍,要跟对方作一个了断,尽管自己也清楚靠常规手段,他们之间都不能奈何得了对方,不过事急从权,哦,是非常人行非常之手段,他迫不得已,只能动用有力且有效的手段。静静地对峙一阵,程希周感到状态提升到了一个高处,哈哈一笑,大声道:“老匹夫,是你逼我出绝招的,今ri你就去死吧!”
云帆挪了挪位置,就是这一次不经意的走神,一声巨响之后,对面便倒下了一个人,接着是“啪”的一下,那条人影摔在屋顶,顺着屋檐滚动着,滑到了地面上。云帆错过了最高氵朝的那一部分,他不明所以,只看到姓程的老头子踉跄一下,几乎要立不住脚,他手里似乎握着一样黑乎乎的物事,露面之后迅速地藏了起来。立定脚跟,他神经仍在绷紧,对着云帆这边笑了笑,然后沉声道:“诸位戏也看了,应该满足了吧?老夫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说完他后退几步,催动着剩余不多的体力,飞快往前,几下兔起鹊落,消失在起火楼阁后方的黑暗之中。
围观之三人集体中有人想立刻追过去,被中间一人阻挡住,他低声说了句什么,很快取得共识,几人也迅速离开,至于倒下去的那一个郑也夫,没人再去关注。
“老头,这就完了?刚才发生什么事情,怎么就一眨眼的功夫,这场战斗便结束了?”云帆将自己的疑惑排了出来,刚才多么强势的一个人,前一刻还追着对方打,一下子就丢了xing命,儿戏呀,这种人命如儿戏的行径,很需要批评一下。更重要的是,云帆要弄懂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老头子淡淡的回答道:“那老小子狡猾,使出了暗器,这家伙死得不冤。”
死在暗器之下,这太窝囊了,还说是不冤?云帆不同意道:“老头,怎么能说不冤呢?凭拳脚功夫,或刀剑之术分个高低,这才是大丈夫的行径嘛,靠暗器算什么英雄?”
老头子笑道:“江湖险恶,兵不厌诈。所谓的英雄都是不长命的。因为在生死关头,其余的东西皆不值钱,节cao也一样,所以不择手段的人相对来说存活的机会大很多。”
这与云帆理想中的江湖差得太远,他仍是摇头,“反正我还是觉得应该要光明磊落,小人行径终究是旁门左道,上不得台面。”
“那总得要活得下去才有资格说这句话。”老头子笑眯眯地道,他很希望云帆做一个表里如一、顶天立地之人。但江湖是一只大染缸,什么货se都有,就像一个社会里人的三教九流,一个人并不会是想象中,理想中那么干净或黑暗。从理想出发,认为自己纯洁,别人也要纯洁,这是不可能的。现实土壤的多样xing就已命定了它这一片土地上长出来的花朵果实不会只香不臭,只甜不苦。
云帆一时不能接受,或以后仍是不能接受他的观点,就老头子看来,是未长大的、不成熟的表现。他需要历练,而这一趟宁城之旅,要给他增加ri后生存的砝码。活着的人才能走的更远,去追求更壮阔的世界。
从屋顶下来,这一次云帆不需要老头子的帮助,他板着屋檐下的木梁吊住自己再往下跳,虽然摔了一下,却没受伤。路过死去的郑也夫旁边时,云帆只看了两眼,而不敢多看,他怕做噩梦。来到这个世界,这是第一次近距离见到死人,说云帆心里没一点触动是不真实的,他胆子还未大到这种程度,面泰山崩裂而不改se,说的是别人。死人好像七窍流黑血,看上去是恐怖的,云帆加快了脚步,冲进自己的房间收拾一番便叫来客栈老板要求换房,一番忙碌后,这个下半夜总算是安定下来。那一处火灾也差不多要熄灭时,云帆和钟老头各躺在自己的床上,房间里不黑暗,因灯火没被吹灭。
剩下的夜晚,云帆想尽快入眠,在半睡半醒的状态中,他似乎很累,也似乎累过了,休养足了jing神。在油灯燃烧之夜,他脑海里有两个黑夜人在战斗,在这个黑夜之中两人都使出了浑身的招数,要置对方于死地。如无声电影般,当一方倒下,剩下的那个人分明便是远走的程希周老头,云帆看到了他的笑意,却没听到他的笑声。不甘倒下的郑也夫七窍流血,面目狰狞,他用尽最后的力量发出一声怒吼,将云帆从睡梦中惊醒,他双腿绷直,双手撑住木床,直挺挺地坐了起来。
“我靠!”云帆意识到自己只是做了个梦,他浑身汗水,连忙踢开被子,擦擦虚汗时,那一张死人的脸似乎还留着脑海中,屋子内的空气也弥漫着血腥的味道。他用力地呼吸一口气,才发现这是错觉。小小的脆弱心灵呀,何时才能够坚强起来呢?云帆吁气,屋子里的灯火是温柔的,老头子仍在呼呼大睡,云帆这边的动静完全不能将之惊扰。
“老头,老头……”叫过几声,老头子还是不愿醒过来,云帆心里猜测,这家伙肯定早就醒了,是想在暗地里看他的笑话,如此一想,他心里平静下来。他心里自我安慰,要为自己壮胆,不过是区区一个路人的死去,虽然他有参加全程直播,事不关己,他不应该悲伤,也没必要幸灾乐祸。旁观者而已,该做的就是路过以后,不带走一根毫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