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完这事,他们没有耽误,继续加快速度赶路。
而下邳县中,欧阳廷正在同本地豪强士族之一的刘氏借粮。
眼见着粮快没了,元里又不知道何时回来。这些日子里,欧阳廷找了一家又一家的豪强士族,他是借来了一些粮食,但少之又少,不过杯水车薪而已。
最后还是曾靠着他与元里做过生意的几个商户暗中送了一些粮食到刺史府上,再同欧阳廷含蓄讲明之所以没人借给欧阳廷粮食,是因为徐州最大的家族刘氏开了口,警告他们不要借粮给欧阳廷。
这徐州刘氏乃是投诚陈王的家族,家底雄厚,势力强大,徐州上一任的刺史几乎就被他们架空成了一个傀儡刺史。上一任刺史卸任后,陈王本答应让这刘氏之人担任徐州刺史,好为他掌管徐州,但谁知道在楚明丰的运转之下,倒是让欧阳廷空降徐州,夺得了徐州刺史之位。
因此,刘氏便对欧阳廷极为不满。偏偏欧阳廷是个软硬不吃的刚硬性子,既不在乎刘氏的针对,也不搭理刘氏的讨好。并察觉出刘氏的势力滔天后,一直试图打压刘氏,将徐州的掌控权从世族手中夺回,重新回归到刺史手中。
再加上欧阳廷极为不喜陈王做派一事,这更是仇上加仇。这一桩桩、一件件的事情加到一块,刘氏怎能不记恨欧阳廷。
听闻是徐州刘氏在公报私仇之后,欧阳廷只觉得荒唐可笑,“这可是危急存亡关头,他竟还想着私仇?这不是与我之间的仇恨啊,再没有粮,徐州百姓当真要十不存一了……”
商人也不敢多说,送完粮后便走了。
只留欧阳廷一个人站在院子之中,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自己该想什么,又该做什么。
可笑,太可笑了。
欧阳廷这么想,他却笑不出来,甚至觉得悲哀万分。
只是因为私仇,因为政治的立场不对,便令所有人不准借给欧阳廷粮食,眼睁睁地看着徐州百姓去死。
徐州刘氏并不关心百姓死伤多少,他们只关心怎么给欧阳廷一个教训,只关心能否趁这个时机将徐州收入囊中。因为无论百姓死伤多少,总能生出来新的百姓,一茬一茬的,永远不会少。
徐州刘氏尚且如此,陈王又能好到哪里去?
天下人又有谁能真正地将百姓放在心上?
欧阳廷忽然就迷茫了。
他想不通,也想不透,但当务之急还是粮食一事。既然知道了罪魁祸首是谁,欧阳廷就不准备当做视而不见。
刘氏不是想让他服软吗?那他服就是了。哪怕是让刘氏看笑话讥讽他也好,只要刘氏肯开口借粮,说什么欧阳廷也愿意。便是舍了他这张老脸,他也能咬牙做到。
因此,欧阳廷便亲自登了刘氏的门。
果然不出欧阳廷所料,一见到欧阳廷,刘氏族长虽面上带笑,但话里却藏着针似的讥讽了欧阳廷数次。堂内其他的刘氏子弟时不时哄笑一声,看着欧阳廷的神色满是嘲弄。
欧阳廷嘴唇紧抿怒火,硬是忍了下来,“如今徐州正是危急关头,刘氏身为徐州本地的世家,也应当为徐州尽一份心力。我不白拿你的粮,等来年徐州秋收,我自会将此次借的粮食尽数还给你。”
刘氏族长皮笑肉不笑地道:“大人这话严重。只是徐州各地都有灾情,我们的庄园田地收成更是损失严重。不是我们不肯借粮,而是我们当真没有粮了。欧阳大人,你是一州刺史,总不能逼着我们把活命的粮食也拿出来救济难民吧?”
这当然都是假话,徐州的良田不知道有多少被刘氏隐去,每年为刘氏生产庞多粮食。这些长年存活下来的世家从来不缺少存粮,但他们宁愿粮食在库中腐烂、被老鼠啃食,也不肯拿出来救济百姓。
欧阳廷将本想骂出口的“荒唐”二字吞下去,平静地道:“若说其他人说没粮,我或许还会信,但你刘氏没粮,你我都知道其中有多么虚假。刘族长,我已知道你不许其他人借我粮食一事,若是本官以往有得罪你的地方,我在这向你赔礼道歉。只希望你看在外头那些与你同是徐州之人的难民身上,能放下与我的仇怨,借粮救一救他们。你若有什么条件,尽管同我提。我欧阳廷能做的,便绝不会推辞。”
刘氏族长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不冷不淡地道:“欧阳刺史倒是为国为民、令人高看……罢了,既然你这么说,我们刘氏也不是不能借粮。”
欧阳廷心中一紧,知道来了。
“我给刺史大人指明两条路,”刘氏族长摸了摸长须,慢悠悠地道,“其一,你同陈王投诚,以后便做陈王的部下,为陈王掌管好徐州,听候陈王的差遣;其二,欧阳大人若是不想投诚陈王也可,只要将你手中的徐州刺史之印交出来给我,再在这里给我磕个头赔礼认错,我便同意借你粮食,欧阳大人怎么看?”
欧阳廷怒不可遏,气得双手颤抖,“你这是欺人太甚!”
刘氏族长重重拍了一下扶手,冷哼道:“欧阳大人,这是你在求我,不是我在求你!我已为你指明了路,做不做由你做主!不过欧阳大人,容我提醒你最后一句,你如今已经走投无路了吧,周边几个州都没有人愿意借粮给你,州内也没人敢冒着触怒刘氏的风险援助于你。这最后一次的机会,你可要想清楚了。”
欧阳廷瞬间听明白了他话里的暗喻,惊愕非常,指着他不敢置信道:“周围几个州之所以无人借粮给我,难道也是陈王的授意吗?!”
刘氏族长意味深长地一笑,没有说话,这便是默认了。
“荒谬,当真荒谬,”欧阳廷喃喃道,“你们想要徐州,就使出这样的手段。枉费你们名满天下,个个背着仁义之名、忠君之称,口中说着为君为民、忧心天下,实则狼心狗肺,从不将万民放在眼里……陈王?哈哈哈哈,陈王!他配当什么王!”
他手握成拳,猛地砸了一下桌子,喝道:“我欧阳廷就是死,也绝不与这样的人为伍!”
刘氏族长被他拍桌子的气势一震,随后便大怒道:“你胆敢冒犯陈王,欧阳廷,你好大的胆子!你以为如今除了陈王,还有人能救你与水火吗?!你难道还在指望你的弟子元乐君?可笑!陈王如今三州在手,徐州就在陈王势力之中,元乐君远在北方荒凉之处,你不要以为他是闻公便可为你撑腰了!元乐君畏惧陈王,否则也不会同陈王提出洛水盟约,陈王不允他人救济徐州,你当元乐君敢远赴千里,冒着惹怒陈王的风险也要深入徐州来给你送粮吗?欧阳廷,这天底下不是所有的人都与你一般愚钝!”
刘氏族长笃定元里不会支援徐州。
元里既然提出了洛水盟约,五年内答应不对陈王出兵,那自是畏惧陈王的势力,有和陈王结盟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