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害怕自己会再次伤害别人,你无法承受那样的过错。”
如冰般冷白丝滑的双臂抱着她的脑袋,无端让人联想到打磨完美的冷玉和水晶,从未见过的女人微微弯下身来,轻轻拥抱她,就像冷硬的圣母石像怀抱脆弱的孩子一样。
明日朝轻轻倚着对方柔软的胸脯,忍不住轻轻抱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不管她是谁,叫什么名字,是何种身份,明日朝得承认,她现在竟然真的需要这样一个安慰一般的宽容的拥抱。
她在那个没有温度但却安心的怀抱里,饱含可怜地说:“没有人会要求一只碎掉的花瓶能够继续装水插花的,对吗?”
明日朝说:“打碎我吧,他只会拥有一地的碎片,会割伤手的那种,也随他扔掉吧,总归是一地不再有用的垃圾。”
“为何要这样将自己的价值用这样毁灭的方式抹消掉?”头顶上传来柔和的声音:“那曾经是你苦苦追寻的东西。”
明日朝说:“我曾经以为我的价值就像漂亮的花瓶,可以让看见的人赏心悦目,后来,我认为自己也可以装水插花,变得实用,让花朵绽放,但是,到头来,我却是让花枯萎了。”
对方细细地抚上她的脸:“花朵会枯萎,是因为它已经被摘下枝头,它的生命本就在流逝,与花瓶无关,你若是不忍于花朵凋零,就应该怪摘下花朵的人,又何必苛责自己?”
纤长的指尖看上去危险地掠过她的眼睫,她瞳孔颤动,听到对方的声音在说:“现在,你就算打碎自己也无济于事,你身为完整的花瓶时他还是可以抡起你当凶器砸破别人的脑袋,你碎掉后,他也能捡起你不再完整但却锋利的碎片刺伤别人。”
“那我该如何做?”明日朝埋进她的怀里,卑怜地低下头:“无论如何,都逃脱不了他的掌控。”
“你后悔了吗?”她问:“后悔自己曾经将灵魂献予他。”
这一次,明日朝终于在她的声音中落下泪来。
仿佛心中一个一直以来不断膨胀的泡泡终于被一根细针戳破了一样,她说:“不后悔。”
她的眼泪挂在眼睑下:“事到如今,我竟然还是一点都不后悔,这才是让我最绝望的,不管是当年救下须佐之男,还是将自己的灵魂献给八岐大蛇……”
这样的话倾吐而出后,好像一股积压在身体里极久极久的浊气终于吐出来了一样,她竟突然诡异地觉得轻松。
她从来都不喜欢那副重生的身体,它充斥着一种难以驾驭的异样感,她也排斥潜藏在其中的异物。
但是,如今,当看着面前这个美丽到令人神魂颠倒的女人……不,兴许不是女人,而是更神秘超然的存在,或许还是所谓的恶神,当她看着对方时,她竟觉得一切好像都不是那么糟糕。
她问:“你也是恶神吗?”
披着盈盈月华的长发像缭绕的云烟和海藻,向她倾泻而下。
对方旦笑不语,垂眼的神情意味不明。
明日朝却露出了有些着迷的神情。
她说:“你长得真漂亮。”
言毕,她小心翼翼地撩起一缕弯曲的发丝,虔诚地亲吻对方的发梢。
她说:“你是掌管什么的恶神,我会将我对应的东西献给你。”
对方却是道:“你还是要那样做吗?”
明日朝安静地笑了起来:“毕竟,已经说要侍奉你们了。”
她支起身来,捧住了对方美艳至极的脸:“恶神说自己被天照大神抛弃,或许,我能明白他们那份心情,被人抛弃,不被需要,彷徨,迷茫,像迷路的小孩一样追寻自身存在的意义,但是,到头来,本就代表罪恶的他们所能做的也只有引发罪恶,他们对天照大神产生的憎恨,在我看来,就像当初,我恨着我的母亲、恨着抛弃我的那些人一样,或许他们也只是想要得到一份被认可被接纳的爱。”
“在你们寻找到那份爱之前,就由我来吧……”
屋外,樱花还在飘落。
宫内,尽头的八咫镜映照出明日朝俯身向她倾倒而去的影子。
温热的吐息落在唇边,最后的最后,当她以为明日朝还想干些什么的时候,明日朝只是轻轻握住她的手,在伊势神宫所在的内宫里饱含怜惜地说:“你的手很冷……”
……
当漫天的金光发出千只鸟一般凄厉的嘶鸣时,八岐大蛇不紧不慢的目光随即平静地望向高天之上的太阳和雷霆。
耀目的金光在他雪白的衣袂上流动,渐渐掩盖了他原有的色彩,他很快放开了钳制她的手,说:“看样子,我们还是得先以正事为主。”
闻言,她笑着抬手,其指尖抚过淌血的脸颊。
那些细碎的伤口在她的力量中消弥殆尽,其留下的血迹被她涂抹在了自己苍白的唇角上。
八岐大蛇看都没再看她一眼,只是宽容地对她说:“到底是你们和天照的恩怨,就按你们自己的意志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