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镜中人仿佛已经不是自己,而是拥有与她相同面貌的怪物,她隔着镜面与其对望,看见漆黑的长发如同披天的纱雾般蔓延,几乎占据了整片镜面,由黑白红三色构成的镜中人与白金光辉的太阳截然不同,冷昳秾丽成为了她的底色。
明日朝用指尖沾了沾镜中那些血,将其轻轻涂抹在了苍白的唇角上,那张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刹时增添了几分生动诡丽的艳色。
看着看着,她就突然停下了所有动作。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竟然在对着一面镜子骚首弄姿……还是神圣无暇的八咫镜。
一种久违的羞耻感就那样突兀地涌上心头,即使在梦中也难以忍受。
她向祭台伸出了手,去拿上边供奉的御剑。
沉甸甸的重量握在手中,她在祭台前端坐下来,漆黑的眼睛映在锃亮的剑身上。
她慢慢地将其架在侧颈上,正待用力划下的时候,有一条蜿蜒的黑蛇突然从她身后静伏的影子中蹿出,像流动的水一般缠绕上她的身体,让她无法再动作。
粗壮有力的蛇身在眼帘中显形,将她一层一层地圈住,上边漆黑的细鳞泛着金光,随着攒动而如同流逝的河流。
她在有些窒息的呼吸中微微仰头,看见巨蛇高昂的头颅垂下,嘶嘶地吐着蛇信,凝视着她痛苦的模样。
每当她想要这般毁灭自己的灵魂时,身后那条如影随形的巨蛇就会这样阻止她。
这是一条自那天醒来后就一直无法摆脱的蛇。
它到底从何而来的,明日朝并不清楚。
它究竟是诞生自八岐大蛇的血和力量,还是诞生自她所产生的斐伊川,她都一无所知。
她尝试过杀死它,但是,正如人无法杀死自己的影子一样,它永远都存在。
对此,明日朝只能如同往常一样,在它的禁锢中艰难地发出声音:“好了,放开我吧……我不会再伤害自己了……”
冰凉的蛇信扫过她的脸,它显然不太相信她,因为她每次都这样说,但最终,它还是用尾巴尖卷走了那把御剑,将其放回了祭台上才开始松开缠绕她的力度。
很快,它就潜伏进影子里消失了,与此同时,她听到身后有阴柔的声音在说:“何必如此毁灭自己?”
她猛然一惊,警惕地回头时,有盈蓝的发丝宛若披着月华从她的眼帘中掠过,那样的色彩就算置身于阳光照耀不到的内宫也美丽夺目。
那是个美艳至极的女人,至少,明日朝没见过比她更漂亮的女人,她抬眼,仰起头,目光茫然又戒备:“……是谁?”
对方发出没有温度的笑,其披着薄纱的身形修长妖冶,肤色像冬夜里朦胧的月光那般苍白清冷,那双漂亮的眼睛懒洋洋垂下时,无端让人觉得僵硬又飘缈。
明日朝不禁又问了一遍:“……你是谁?”
对方翕合嘴角,若有若无的弧度仿佛在微笑。
奇怪的是,并不觉得陌生和害怕。
相反,一种奇异的亲切感在心中充盈,这致使明日朝轻轻伸出手去,小心翼翼地抓住了对方迤逦在地的衣角。
“我是谁并不重要。”那个不知名的女人这样说。
她竖起食指放在唇前,比了个暧昧又神秘的动作:“你若是毁灭自己的灵魂,你将不再完整。”
“就像打碎的花瓶那样?”明日朝问。
“就像打碎的花瓶那样。”
她重复了这句话:“水没有形状,会自己流动,不管怎样击打都还是那滩水,但是灵魂这种东西,一旦残缺,一旦破碎,就无法再拼合。”
“那样正好。”明日朝说:“把我像花瓶那样打碎吧。”
她在对方面前坦率地垂下头颅,说:“我的灵魂是八岐大蛇的,若是他要控制我,我并不能反抗,也许又会像之前那样酿下无法挽回的过错。”
“这是你将身体献予六恶神的原因吗?”
明日朝安静了一秒,才道:“与其被八岐大蛇控制,不如将身体献给祂们,身体的支配权和主导权是祂们的话,大抵能做出比我更好的选择。”
对方却是意味不明地笑:“六恶神想要颠覆高天原,将人间化作妖魔恶鬼的炼狱,难道你还能做出比这更糟糕的事吗?”
明日朝沉默了。
“你只是害怕再次伤害须佐之男,对吧。”
伴随着这样的言语,她将漂亮苍白的指尖轻轻搭在了明日朝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