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去很多年,太后与太上王云游回了汴都,会陪她的孩儿与孙子们过节,待不到多久又会离开。
我不知他们云游了多少地方,倒是听管家的一个表亲来借宿时说起在玉屏碰见过太后与太上王,他们在山头看夕阳与星星,对村民一点都没有架子。
我觉得玉屏太熟悉,好像曾经听娘亲与爹爹在海州那个温暖的小院子里边吃海鲜边说起。
我想我大概是上了年纪,忘了很多事。
我总是很想念太后,好像把她当做了我在这个世上唯一的长辈,我不想她有事,我喜欢上了礼佛,每日在佛前祈祷她能长命百岁。
老天好像听见了我的心声,于柏终于带回了一个消息,太后回汴都了。
可是他说,太后是因为感染风寒才回王都的,她年事已高,昏迷了多日,恐怕已经无救了。
手上的佛珠掉落在地,我让于柏带我回王都,如果是最后一面,我想去给我的王后伯母磕个头。
我们去公主府求见公主,沿途,我遇见长街上朝王宫的方向跪地祈祷的百姓,他们都在祈求太后平安。我见到了公主,她与驸马带着我们入了王宫。
这是我第二次来重华宫。
没有第一次来时的热闹喜庆,宫人都跪在殿外,整个太医院的太医也都跪在寝殿。
皇上与皇后默默流泪,荣亲王与王妃、公主、驸马都无不哽咽。
寝殿死气沉沉,我看见太上王坐在床沿,一动不动守着,苍老的面庞依旧有帝王威严,他爱怜地抚摸太后的眉眼。
那个美了一生的太后竟连沉睡都是高贵的,安详阖眼,明明五官都还是四十岁的模样,她怎么会死呢。
太上王沉喝,命太医救回太后,她只是在云游的途中感染了风寒。
太医战战兢兢来把脉,说太后没有了脉息,她已经去了。
满屋宫人恸哭,太上王不信,咆哮喊太医重新诊脉。
皇上双目猩红,暴戾得拔出殿外虎贲的剑就要砍那名太医的头颅,被皇后拼死拦住。
满屋子的哭声都没有叫醒太后,好像床前骄傲了一辈子的太上王终于明白他的发妻走了,不会再醒来了。
我听见了一阵哭声,是嚎啕大哭的声音,是太上王的声音。
他抱着太后,哭得像个孩子,他的哭声惊动了窗外枝头的鸟雀,也惊得梁上尘埃落地,他没有掩饰,不像帝王,哭得那样无助可怜。
我看见好几只猫咪穿过满殿跪地的人群,蹭到太上王脚边喵呜叫。
我忽然听见这悲恸里响起一声娇嗔。
“我好着呢。”
是太后的声音。
她醒了,被太上王紧揽在怀里的她醒了,睁着明媚的一双眼,不见一丝老态浑浊,始终如娇羞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