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被椅子遮去一些视线,他先是瞧见了最上头的月饼,走近去看,他的那些绘本被月饼压在下面,一本也不少,奇迹般全出现在他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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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轲猜想不到是谁把这些绘本还给了他。
谁知道他总坐在这里呢?
回宿舍的路上,他便一直思考这个问题。绘本被他抱在手里,他紧紧地抱着它们,就像是抱着相依为命的亲人。但他脸上看不出多少喜悦的颜色,他修整的眉微微收敛,他灵透的眼眸里全只剩疑惑。是谁把这些东西还给他了呢?
当他路过球场,中秋节夜晚的球场格外空旷。圆月就如一盏明灯高高挂在远方的楼顶,褪了凉的天,夜晚已有一些寒冷,操场上只有零星几道跑步的身影。
这回是何景深先发现了他。远远地就放慢脚步,迎着他的面走过来。
“走路别走神。”
陈轲蓦一下抬头,脚步生生地一顿。
“何老师。”
陈轲有一些腼腆,两臂把绘本环得更紧了一些——何景深的目光正好落在绘本上,凝重得就像一块颇有分量的石头:“这些是你的绘本?”
他的语气,与其说是提问,倒更像是在确认什么事。
陈轲只嗯了一声。
何景深抽走最上面的一本,洗扑克牌一样刷刷地从头翻到尾,随后瞅住封面上的签名,角落里小小的“陈轲”二字,挑了挑眉说:“还行,过得去。怎么到我这儿就画不出来了?”
“那天状态不好……”陈轲这样解释。他的神情依旧是困惑的,不安的。他以为何景深只是在安慰他,这时候的他还不知道何景深从不随意安慰别人,也根本不明白何景深口中的“还行”,“过得去”到底有多么重的分量。此后几十年他穷究努力,也不过就是想再听到这两个词而已,然而如愿的机会少得就像中秋明月傍侧的孤星。
“机会从来不会等你调整状态。只有你自己调整好状态去迎接机会。”何景深道。
陈轲点了点头。
中秋的月下,入夜的时分,他们两个人杵在操场里就这样面对着面,不知道该说什么却又不愿就这样离开。忽然陈轲开口:“何老师……您可以,再给我一次机会吗?”
何景深却像早就在等他这句话一样。
“好好准备一下,找个空教室用粉笔画几天线描。周六上午来我办公室。九点。”
陈轲摒了一口气,眼珠儿都张大了。
没等他来得及说声谢,何景深已跑得很远。炙白的操场灯从远方拉下一道长长的影子。陈轲猛地抽了个手把月饼从书袋里摸出来,他恍惚想起那天去何景深的办公室恰好就看见建筑系系部发放的中秋福利被堆放在办公桌的角落,那一堆东西有水果和月饼,月饼礼盒的包装——恰好就是现在看见的这般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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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轲真就去画了几天线描。
从周三一直画到周五,从早上一直画到晚上。他在宿舍的门板上画,在一教学楼的公共自习室里画,拿着粉笔在学校操场的空地上画。每当他画画,他和他的作品总会引来许许多多的目光,那是怜惜的,欣赏的,亦或是羡慕的——
“同学是建筑系的吗?”有人凑上来这样问。
陈轲摇头,笑着说:“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