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你们那边,C市建投,最近招了个T大的实习生,叫黄舒。黄色的黄舒服的舒,找一找是不是有这么个人。给他买张机票,叫他明天回A市,下周一直接来总部上班。”
听那头应几声好好好好,陈轲扣掉电话,抽一口烟吐掉烟云刷刷翻动屏幕,找到王筱的名字。
隔三秒接通,熟悉而温甜的女声:“陈总!”
“叫总部录个人。”陈轲拿下烟头,问黄奇海:“您侄儿是研究生?”
黄奇海连忙:“对,对。研究生。”
又对电话里道:“叫黄舒,T大研究生应届,土建专业……先放设计部看看能不能用。和西南区郑锐接头,你负责安排。走我的推荐,特招。”
放下电话,锁屏,揣兜。
就像大雨下透久旱的地,就像阳光照穿阴霾的云,就像快死的人春光复苏一下活了过来。
后面的话就不必再说了,反正都是些没用的套话——主要围绕陈轲以后如何关心黄舒和领导们以后如何关心何景深展开。哦,不,更确切地说应该是——“严格执行学校各项规定”“对何老师这样优秀的青年老师保持全方位关注”“不能因为单方面原因否定职工全盘工作”“何老师是个好老师,对专业工作一丝不苟,对职称评定克己让人,今年推送他当之无愧,以后要号召全系老师向他学习”……
门口,黄奇海弯腰又弯腰:“陈总留步,留步。”
点头示意,拉上防盗门,脚步跌宕疾疾地远去。
陈轲站在门边。手扶着门把,半晌没动。
第17章
不是不想动,是真的动不了。
太疼。太疼。
两腿离开椅子那一瞬,憋了几亿年的火山喷发,爆裂,驰掣——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他是怎么站起来,怎么直了腰,甚至还带上这些连他自己都不可相信的笑直到把客人送走。
冷汗,山洪一样滚流,关上门时已泛滥到眼里。他没擦,没办法擦。
天旋地转。
浑身都脱了力,又慢慢地充盈一些,借着手上的力量转身。
他看见何景深。
那个人仍坐在椅子里,翘着腿。左手搭上靠背,淡淡的一眼从镜片后出来,恰好飘落他身上。
·
竟还能笑。
他,陈轲,竟真的还能笑。
发自内心的,不乏一丁点喜悦,也不乏多少慌乱,他笑,扶着墙说:“抱歉,您,稍等一下。”
谢天谢地。洗手间正好在他对面,不到半米的距离——公寓住房的通俗设计,卫生间厨房总临近外门,实用而简单——进门,开灯,洗脸。
一大把水,一大把汗,都是那样刺骨的冷。龙头哗哗地喷出水柱,他站在水台前看自己。
啧。都什么德行。
又两把水,他放松一些。
再两把水,彻底放松,他极长地呼出来一口气。
咬一咬牙,咧嘴。往下把龙头一拍,水停了,水台镜面都跟着一震。
取毛巾擦脸,关灯,开门。
·
开门,一眼就看见茶几上还凉着半杯咖啡,两杯没怎么动过的茶,一桌红红黄黄的水果喜人得很。而何景深也还坐在那,一手搭椅背上,什么都是原样。
老师看上去不急。扶着门框站上一会。
痛又去了几分,什么都更好了些。
走到茶几边把咖啡一口灌掉。迎着目光走到何景深身边,侧前方的位置,跪下。
屈腿的一瞬失了重心,膝盖往地砖上一砸。蹙着眉咬着牙忍,一寸寸把身子给掰直,跪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