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偏偏还不能不动,他不能一直待在这里。
渐渐地他有了喘息,又渐渐有了嘶吟的声音,他从沙发上爬起来,一点一点挪动虚弱的身躯,颤抖着挪到地上,退开两步之远,跪着。
挨完打,然后跪省,这也是规矩。
他和何景深之间默守了十年,当中曾经断裂,如今又被全然完好地续上的规矩。
皮带扫过的地方已是青紫一片,淤肿参差不呈规则。严重的地方少说肿开一两指高,任何轻微的触碰牵扯都足以引发浇心的烈痛。
但这并不会影响他罚跪,也不会影响到何景深罚他的态度——皮带扔到他面前,何景深坐回沙发,喝下一大杯陈轲泡上的茶,拿起PAD继续翻弄。
夜一寸寸深了。江岸长而悠远的汽笛、滨江路霓虹灯交错散乱的灯火,渐渐消退、隐没。
PAD屏幕彻亮的光,映得何景深白而安静。
陈轲往前扑了一下,扶着膝盖跪起来。
又扑了一下,扑在地上虚喘,极艰难地又跪起来。
何景深道:“跪不住就起来,自己去拿药。”
陈轲摇头,扯了扯因为挣动松乱的衣角,还有有一些垮下去了的裤子,继续勉强地跪着。
疼痛仿佛就好了一些,隐隐地又一些委屈浮现出来。
是真的委屈。仿佛什么软弱的地方被牵动,真的很委屈。
但也就是笑笑。他有资格和何景深谈委屈?
这十年何景深为他付出了多少,这十年他给何景深带来了什么?
当何景深为他身败名裂饱受非议、几乎一夜间一无所有的时候,他又到底都在做什么?
他在酒吧里纸醉金迷,他在北美的土地上呼吸自由的空气,他以为离开国内就可以天高海阔——他拉黑老师的通信方式,斩断和国内的一切联系,以为这样就可以忘记自己犯下的罪和错,彻底重获新生,与前尘往事再无瓜葛。
如果不是何景深,他已经醉死在特伦顿肮脏的街头,如果不是何景深,他根本不可能学成归国,如果不是何景深,当年十五岁的他就应该一直学着他从未喜欢过的C语言java,踏上一条和梦想截然两端的道路。
他有资格和何景深谈委屈?!
。
电话响了。陈轲的电话。
何景深把手机递过来,陈轲双手接住,看一眼来电显示,又是公司办公室的电话。
这次他选择接,划开锁扣贴近耳朵:“说。”
电话里说了一阵。
陈轲蹙眉,道:“不用了,都先回去。造价的问题暂时不管,等技经部出初审,估算高了两个方案一起调整。所有人周末待命,等通知。”
俯身把电话扣地上,又跪得笔直。
何景深放下PAD,起身,到电视柜下头翻出药盒,转身到厨房烧一盆热水,端茶几上搁着:“行了。够了。过来。”
陈轲想着什么事,愣了一下,这才意识到何景深是要放过他了——试着抬腿,刚消下去的冷汗又冒出来,于是往前跪行两步,爬上沙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