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必烈沉默良久,还是摇了摇头:&ldo;那次忽里台大会,大汗已下定决心亲征宋国,为的就是再立军功,增强威望。怕是他不会给我这个机会,也许只会派东道诸王中的某位领兵罢。&rdo;
阔阔听了此言,霍然站起,急声道:&ldo;王爷,无论怎样都要搏上一搏,向大汗争取一下。否则,没有兵权的蒙古王爷,不就像骏马没有了健壮的腿脚,雄鹰没有了高翔的翅膀‐‐那可怎么成呢?&rdo;
忽必烈再一次陷入了沉默。他此次回来,本来就是向蒙哥汗表明自己绝无二心的,若是太急于立功,反倒会让蒙哥忌惮;若是毫无行动,恐怕以后也难有出头的机会。他怎能不纠结?其中的分寸,又岂是那么好掌握的?
大家见他沉默不语,也都一时无话。他牢牢地箍住我的小身板,一动不动。我已经坐得疲乏了,扭了扭身体,没想他手底一松,我竟骨碌一下从他腿上滑了下来,扑通一声坐到了地上。
忽必烈瞧见我的窘相,哈哈大笑,帐幕里压抑的气氛一扫而光,真金也忍不住轻笑出声,阔阔和窦先生只是憋着不敢笑。
我又一次成了活跃气氛的良品。默默地爬起来,拍了拍屁股,望向忽必烈,一脸委屈。
他捏了捏我的小脸蛋,笑道:&ldo;今天我拜见大汗,他还问到了你。后天家宴,他特意嘱咐我把你带去。你还从没见过你伯汗呢。&rdo;
我点了点头,一脸老成相:&ldo;全听父王安排。&rdo;
&ldo;哟!听这语气‐‐&ldo;忽必烈点着我鼻尖,笑道,&ldo;还挺持重!你才多大呀?&rdo;
我故作深沉地摆摆手:&ldo;年纪可不小了!&rdo;
&ldo;哈哈哈……&rdo;众人一顿哄笑。
我暗中抹了把汗:好么,自己又一次无私奉献娱乐大众‐‐可你们明显跑题了好不好!
&ldo;不过,这次阿爸见了你,确实觉得你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好几岁。要是以前,带你见个生人,定是百般扭捏,今儿反而不怕生了……&rdo;忽必烈抬起头,目光有些悠远,似乎在琢摸着什么,&ldo;也罢。家宴之际,酒酣脑热,我也正好探探大汗的口风。就是为了你们这些儿女,我也得试一把呀!&rdo;他说到最后,话音渐渐低了下来,竟有几分伤感。
&ldo;父王……&rdo;真金不确定的唤了一声。
&ldo;你们都下去罢,我一个人好好想想……&rdo;
我们几人躬身退出时,银月已爬到天顶。清澈如水的月光洒在帐幕上,洒在地面上,像是给周围镀上了一层银霜。寒冷的夜风吹来,我不由得紧了紧身上的皮袄。仰头看着空茫的夜空,想想未知的命运,也是一时惘然。
&ldo;又在胡想什么?&rdo;真金把我头上的狐皮暖帽往下压了压。
&ldo;哥哥,伯汗……他会为难父王么?&rdo;
他却没有回答,只是望向夜空,出神良久。
时已傍晚,几日来我第一次踏出忽必烈的王邸。这次赶赴蒙哥汗的家宴,忽必烈只带了察必王妃和自己的四个嫡亲儿女。男孩子爱显摆,都骑着漂亮的走马在前头开道。忽必烈、察必和我三人共坐一轮宽大的宫车。
外面到底是怎样?我不由得掀起车帘好奇地向外张望。蒙哥汗居住的万安宫位于和林城的西南隅,就像明清的故宫一样。一路走过,我见到了繁华的市区,尖耸入云的基督教堂,圆顶的清真寺,还有好几座藏式的白色佛塔,再往前就是帝国官员们办公的官署了。
笔直的大道上,车马往来如云,商贾不绝如缕,各色人种应有尽有。虽说在现代都市也能见到很多外国人,但在七百年前的和林,能看到这么多种宗教,这么多个民族在一个城市里共存,也是一个奇观了。可能因为蒙古帝国统治地域广大,对各个宗教一视同仁,不限制宗教信仰,教士信徒们才能如此活跃吧。
&ldo;这么有兴头?身体可是好多了罢?&rdo;忽必烈抚了抚我柔软的头发,笑道。
我扭过头,冲他一笑:&ldo;阿爸,我这不是第一次来和林嘛。真金哥哥还说,等他得了空,要带我好好逛一逛和林城呢!&rdo;
此话一出,我只觉车里气氛突然变得有点奇怪,却也不知哪里不对,只得不安地望着察必。
她脸色也沉了下来:&ldo;真金也是糊涂了!现在是什么时候,大汗对我们疑忌未解,和林城又王孙众多,怎好出来招摇的?&rdo;
一不小心带累了真金,我暗暗后悔,只得替他开脱:
&ldo;额吉,我们也没做错什么,为何不能挺直胸脯堂堂正正在和林城里走动?父王带我们回来不也是要见见分别多年的亲人?若是埋头不出,反倒教人疑心,好像我们做了什么亏负汗庭的事似的……&rdo;我听着小脖子申辩道。
要说忽必烈和他的幕僚团没有猫腻,打死我也不信。当初他治理漠南,虽把财权上交,只保留兵权,但为了扩充势力,谁知道他有没有私设小金库呢?否则,阿兰答儿也不会建议蒙哥汗以钩考的名义调查忽必烈。但在政治斗争中,哪一方不是站在道德制高点上,承认自己在道义上有错就输了!
说者并非无意,听者自然有心。我也不想在忽必烈面前做一个懵懂无知的萝莉,自己的行止心态语气怎么会和八岁的女孩一模一样呢?伪装久了多少会露出马脚。趁着这个大病初愈的机会,让他们早早接受我的&ldo;转变&rdo;也好,以后说话也能更自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