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肯换下衣服,也不肯让梁晚替他把头发散下来。
“这样,好看些……”他说。
他虚弱地躺在床上,心口起伏缓慢而微弱,连抬起手指的力气也没有了,白日里勉强有点儿血色的脸上又是可怖的灰败,他半阖的眼里混沌涣散,仍固执地望着她的方向。
“傻……”梁晚轻声念道,红着眼睛俯身在他苍白的唇上亲了一下,“我才不嫌你,我早同你发过誓,我喜欢你,要对你好,要真心疼你,要把你宠成坏孩子,要没有人再敢欺负你。”
“承儿什么样子,我都喜欢。”
他无力地眨了眨眼睛,似乎想要对她笑,又倏地皱紧眉头,他喉咙中发出声抑制不住的呜咽,垂在她掌心的手指微的抽搐了一下。
于是,他终究什么也没能和她说。
江承强撑着睁开的眼皮耷下来,眼睫在泛着青黑的眼下遮出一小片阴影来。而今他眼睛只能勉力睁着一条缝,隐约露出的瞳仁儿晦暗无光。可他嘴唇嗫嚅着似在低喃什么,断断续续根本连贯不起来,梁晚连哭也不敢,生怕错过他想说的话,于是低着头将耳朵贴在他颤抖的唇边。
“凉州……不……承……”
梁晚鼻子陡然一酸,泪珠从眼眶里顺着砸下来,她狠狠地擦去眼睛上的水渍,咬着牙竭力迫使自己发出声音来:“不在凉州了,我们再也不在凉州待了,晚儿带你回家去,你好好睡一觉,等醒了,我们就到家了。”
“承儿,我们就回家去,没人再敢欺负你,往后有晚儿护着你,谁也不敢再骂你。”
他急促地喘息了一下,微张着唇瓣说出两个字,已快要合上的眼睛终于完全闭上,鼻息越来越弱,终于没有。
这回她听清楚了,她听得不能再清楚。
他说:“回家……”
梁晚终于忍不住自己拼命按捺的哭声,她扑倒在他已然没有生息的身子上嚎啕大哭,眼泪鼻涕都蹭在他新换的袍子上。
她像个多年前得知自己要嫁人的小姑娘一样崩溃,她紧紧闭着红肿的眼睛,仿佛那样,她抱着的身体就不会变僵变冷,仿佛那样,待她醒来,就会和从前许多回般收到他从远方寄来的家书,也许还能看到突然回家的男人别开眼红着耳尖递给一件新买的首饰,她一定好好戴着,她再也不闹了。
然而她终究没有睡去,她怕她一睡,他就真的不见了。
阿福来把她扯开时,她像发了疯,不肯让他碰床上的男人。江承安安静静躺在那里,和前几个晚上睡着了没有差别。
“你别动他!”梁晚用嘶哑的嗓子喊道。
“他只是睡着了,你要把他带到哪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