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海楼注视她,不发一言。
“难道我讲错”她发怒,像野外弓背竖尾的猫,但这怒气对贺海楼无用,他别开头看别处,将她当作一团青烟。
“你无权对我大声讲话,杨呦呦。”贺海楼留了一副侧面给她,嘴角紧闭,每一寸肌肉都不怒自威。
杨呦呦自知理亏,原本烧起的便是无名之火,被他一句话熄灭一半,但尚有余灰未烬。
“讲得对。”她说话时冷笑起来,声音听上去都有些陌生,同样把头别开,因他不看她,所以她也决心以牙还牙,“所以你也这样看我?”
“你在意?”他回身低头,目光同杨呦呦撞上。
佛有个世界向她袭来,令她不自觉倾身向前,本能要迎上去,同那个世界撞得粉身碎骨。
呦呦开口,又狠又坏:“别明知故问。”
贴太近,闻见对方身体的气息,该接吻,正如上次所为。只是下一秒,突然被他捏住手腕抓到一旁,这一处原本就是视线死角,办公室同前台视线范围内的一座孤岛,杨呦呦在孤岛上被人挟持,没有反抗,忘记呼吸,直到贺海楼抱住她的腰将她轻轻往上一推,令她臀部坐上窗台。
肾上腺素直冲大脑,仿佛光天化日之下的一次偷情。
“你二十三?”贺海楼低声问,不待她答又道,“知不知道只有幼稚鬼才摔门?”
她知道,但不敢开口,一开口声音软弱,全是荷尔蒙的错。
“方才同你母亲说的话,这一秒有没有后悔?”他接着问,“你肆无忌惮不过是仗着她疼爱你,你以为母亲永远会原谅女儿,对不对?”
杨呦呦安静听着,不回嘴,不申辩,方才的举动幼稚,这时候连回想的勇气都没有。
“你有杨太做母亲,是福气。”贺海楼说。
“我知道。”杨呦呦终于开口,声音被憋成沙哑,“所以我恨柳露分我母亲的爱。”
“是恨她分爱,还是恨她比你优秀太多”
“恨她让我母亲觉得,若自己女儿同她一样,又该多好。母亲爱我是因为血脉相连,若能有选择,答案一定不是选我。”
杨呦呦在贺海楼面前彻头彻尾暴露,她不怕他看低她,宁愿叫他看见一个真实小器的自己。
贺海楼听她讲完,良久后开口。
“不会。”他说,“你母亲并非自私自利的人,她期待你更好,只是希望你的人生因此愈发顺利,绝不会想用你来增光添彩。”
杨呦呦低头默默承认:“我知道。如有可能,我也希望成为母亲的得意门生。我试过,不过不行,那不是我。”
她发出一声细细的笑,贺海楼听见了,于是同她打趣。
“细路女上一分钟张牙舞爪,下一秒又人情练达?”
一句话说得杨呦呦面红,叫人发现她面红时鼻尖会被连累,圆圆的一点冲在最前。
“我年轻,还有大把时间等我成熟,不急在二十三岁狐狸成精。”她昂着下巴反驳他,心脏砰砰直跳,每一次下沉都像要落穿她的皮囊。
贺海楼双手撑在她两旁,身体围成一个牢,将杨呦呦死死困住。天花板上的出风口吹来阵阵冷风,带起贺海楼额前发丝,钻进了呦呦的心里。
他在青天白日的明晰光线里仔细端详她,少女开始成熟,紧绷的五官会被岁月揉散,人也一样,十年后的杨呦呦不会突然暴怒,也不会沉不住气反唇相讥,她的人会像五官一样,逐渐松弛,知道如何气定神闲地应对这浊世,那时的杨呦呦,也许有别人来爱,但贺海楼,却只在时间长河里的这一点,喜欢此时此刻尚不定性的青涩女孩。
“你说得对,大把时间。”贺海楼轻轻一笑,“慢慢来。”
杨呦呦被他一笑乱了心,目光游移开去,始终寻不到可以依托的焦点。
“你简直像无底洞。”她低声喃喃,“掉进去找不到尸体。”
“你把我想得那样糟”
她说是:“所有人都会这样想,而我不打算同流言对抗。”
贺海楼这一次真正笑出声,他直起身,手指钩住杨呦呦下巴令她仰面朝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