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若有所思的ceo礼送出门,贺涵给唐晶发了条微信,约她中午吃饭。说清楚时间地点用不上二十个字,但他的拇指停在发送上迟疑了几秒钟才按下去,咻地一声。上条微信是昨天晚上十点多唐晶发过来的语音消息,说她下班了正在电梯里,让他早点休息,不论声音或语气都完全没有任何异常,至少他听不出来。他们之间像是盘棋局,他不知道唐晶为什么选择了不留余地的将军,且将得很漂亮,很有他的风格,借力打力,以小博大,但这种几乎不加掩饰的算计让他觉得……心累。
‐‐她正在用自己手把手教会她的一切反过来算计自己。
贺涵不是不会算计,也不是算计不过唐晶,只是若下半生要时时刻刻留着点清醒提防合法配偶,那可真是太丧了。
午饭约在公司附近一家不大的小馆子,菜是唐晶按着他口味点的,爆炒鳝丝肥壮鲜嫩,炝鲈鱼的火候也恰到好处。唐晶搛一筷鳝丝放到贺涵碗里,笑盈盈道:&ldo;这家蛮好的,以前没发现,还是昨天和财务的aanda偶然路过才进来的,我当时就想,起码这两道你肯定喜欢。&rdo;
贺涵意味深长地笑笑:&ldo;是做得不错。‐‐你昨天和aanda聊什么了?&rdo;
&ldo;无非是女人话题,衣服口红包,还能有什么?&rdo;唐晶从包里掏出那份贺涵很久之前就交到她手上的文件,微笑着递回贺涵手里,&ldo;正好今天你约我了,不然我也要找你的。呐,婚前协议我已经签好了,一切按你当初说的办。&rdo;
贺涵接过去翻两页就随手搁到一边,提起筷子回敬一片鲈鱼:&ldo;你和aanda还谈到我求婚的事了吧。&rdo;
唐晶点点头:&ldo;是我一时说漏了嘴,而且反复和aanda说过让她不要告诉别人的……是不是给你添麻烦了?&rdo;
&ldo;上午老板和我说,年底就准备提你当合伙人,但前提是我们俩只有一个能留在公司。&rdo;贺涵凝望桌子对面的那张脸,&ldo;我说还要考虑考虑,你怎么想?&rdo;
唐晶低了头不言语,内心天平倾覆了几个来回,最后轻轻叹气:&ldo;我‐‐如果我在别的公司,大概很难升到合伙人吧?&rdo;
贺涵颔首:&ldo;所以你觉得可以我跳槽,你留下。&rdo;
&ldo;不!我的意思是说,我们从来从来没有影响过工作,为什么一定要有一个人走?&rdo;她的声音有微不可查的颤抖,里面总有几分真心在,可惜贺涵已经郎心似铁。
&ldo;唐晶,别问傻问题。&rdo;贺涵放下筷子,看着她的眼睛一点点从期待转为惊恐,语气越发和缓温柔,&ldo;对不起,我暂时还没做好结婚的准备。&rdo;
&ldo;‐‐不要紧,你是该想想清楚……哦,协议我已经签好的,就放你那里,你什么时候想清楚了什么时候再……&rdo;
贺涵温柔坚定地打断她:&ldo;对不起,我不会和你结婚,所以我们分手吧。&rdo;
唐晶定定望住他,眼圈越来越红,却努力不让眼泪掉下来:&ldo;是因为我把你求婚的事说出去了吗,是因为我不肯签婚前协议吗,还是因为别的什么?总要有个理由吧?&rdo;
&ldo;你没有做错什么‐‐&rdo;贺涵觉得自己这句话很无力,但事实也就是如此。唐晶还在一直一直地看着他,嘴唇抿成一条线,却始终没有哭。他想尽量说得再清楚些:&ldo;不是因为谁做错了什么才会分手,我也没生你的气,其实你昨天处理的已经很好,能看出这几年我教你的你都学会了,所以我相信以后你会过得更好的,也会遇到更适合你、更好的人,真的。&rdo;
唐晶想尖叫,想大哭,想把面前的杯碗碟匙一股脑掼在贺涵身上,想问他是不是因为那天和别人开了房,可是最后她什么也没做,挺直脊背独自走了出去。
贺涵手指搭在那份婚前协议上看着她的背影渐渐远去,想,我其实还他妈不如陈俊生。
十
唐晶和贺涵好的时候大家固然要传八卦,等到他俩掰了,消息那就传得更加邪乎。办公室里表面上风平浪静,微信群里已经炸开了锅,凡是贺涵不在的群里都在暗搓搓议论他,说他薄情寡义,将近十年的女朋友分得丝毫不留余地,无怪乎能升得这么快又坐得这么稳,可见这年头心肠不黑的人也混不出头云云。唐晶本人倒没有公开说过贺涵半句闲话,周末照原计划带着整个小组加了两天班,只在中午nchetg的时候缺了席,下午回到座位上的时候眼圈还是红的。
群众心理总是天然倾向于同情弱者,不免对贺涵就有点集体性排斥,但贺涵根本没给他们表现的机会,他周五下班前就请了年假,去年没来得及休的和今年预支的一块请了,足足腾挪出了半个月的空闲。自打他毕业就没休过这么长时间的假,先是恶狠狠睡了一天半,醒了习惯性地打开工作邮箱收信,收到第三封的时候才反应过来,电脑一合去找老卓喝酒。
下午店里没什么人,老卓往他身后张望了两眼,哪壶不开提哪壶:&ldo;今儿怎么没带唐晶来?&rdo;
贺涵熟门熟路坐在柜台角落里,闷闷道:&ldo;分手了。&rdo;
老卓一声不吭回了后厨,过会儿端了条冷气缭绕的刺身船摆在他面前,约摸将近一米长,还假模假式欠欠身:&ldo;大厨精选豪华失恋套餐,清酒啤酒?&rdo;贺涵从刺身船后边抬眼瞪他,老卓顺手刻了朵萝卜花,端端正正揿在围成一圈的甜虾中间,&ldo;再瞪我可就收钱了啊。&rdo;
贺涵本来想反唇相讥,又觉得能有这么个朋友也不容易,便笑道:&ldo;不收就不收,大不了从今天开始我在你这儿帮忙,还剩十来天假呢。&rdo;
老卓慢悠悠道:&ldo;不行,我这儿可是正经吃饭的地方。&rdo;
贺涵差点气歪了鼻子,哦,合着我一来你这儿就不正经了?老卓笑了会儿又提出个建议:&ldo;明天有船出港海钓,本来我打算去的,这两天店里生意旺,实在走不开,你有空的话倒是正好,就当是散散心。&rdo;
&ldo;几天?&rdo;
&ldo;得有个五六天吧,明天上午台州出发,你要想去就赶紧决定,&rdo;老卓抬手抹了下胡子,从刺身船里拈出片薄切的白身鱼放嘴里,&ldo;唔,今天比目鱼不错‐‐对了,你有海竿吗。&rdo;
贺涵斜眼看他:&ldo;我没有不要紧,你有啊,全套借我用几天?&rdo;
老卓一摊手:&ldo;你说晚了,已经让人借走了,赶紧自己买去吧啊,你又不是买不起。&rdo;
不管是男是女,花钱大概都是最能缓解心情不好的办法,没有之一。贺涵从老卓那儿出来就去买了根深海竿,外带些杂七杂八的配件,第二天天没亮开车直奔台州。离着码头还有老远就能闻到海腥气,等到能看清楚渔船的时候那就更别提了,海水咸腥里带着机油柴油的味儿不说,还有鱼虾被太阳晒过之后的腥臭,渔家汉子们的汗臭,诸般气味混在一处,贺涵觉得自己这鼻子要是这么熏陶上五六天,那就彻底不能要了。他从小到大都在城里生活,虽然自认不算娇气,但也真没吃过什么苦,冷不丁被熏的脑仁儿疼便有点想打退堂鼓,正犹豫间,忽然看见前面最新的那艘渔船上有个人正挽着裤腿拿手腕粗的水管子冲甲板,抬头看到他的车时圆眼睛还愣了一愣,可不就是周凯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