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并不是因为还在妄想执着什么,才去请见的。只是想多问一点,行云是如何复生的事情。还有,难道普通朋友就不能叙叙别来之情?不过,既然辉月摆明了态度,自己再赖着不走,也说不过去了。虽然,到帝都来的首要任务,是为辉月庆生。不过,想必见不到他的辉月,这个生辰会过得更愉悦而坦然吧。手轻轻按上胸口,然后缓缓施力。压迫住痛处,似乎可以减痛。掌心触到不平滑的肌肤,子霏觉得有些释然,也有些茫然。因为离别得太久,所以和平舟他们反而找不到什么话题,本来不是刻意隐瞒,却一直也没有透露身份。现在觉得无所谓,面具也丢了。可是,也要离开了。身体一年差过一年。离开隐龙谷,旧伤就反复发作。这个屡次重伤过的身体,大概已经不行了吧。头发灰白如絮,毫无光泽。握在手里似一把枯草。小侍已经去了半晌,却不见回转。是没找到人,还是因为什么事情绊住了?胸口冰冷而积闷的感觉渐渐削薄变淡。子霏松一口气,无力的在榻上翻转身体。睁开眼,看到的东西却是模糊不清的。揉一把,再看。仍然如此。眼睛……怎么了?小侍脚步声细碎,很快的跑了回来。“大人,大人,文正先生来了。”子霏轻轻嗯了一声,无力撑起身体,只是朝那进来的人淡淡的笑一笑。“飞……”文正冲口而出的话咽了回去:“子霏大人身体不适?请容在下诊脉。”子霏微笑着摇了摇头,大概看清楚了文正的轮廓,在光影交错的室内,脸看不清楚:“不用诊,是旧伤。”文正点一点头,动作俐落放下药箱。看来他真是急了,竟然自己背起药箱就跑了来,一个随从也没有带。药箱里各种各样的药瓶,文正摸出其中一个来,倒了药丸给他服下。“请您什么也别想,好好儿放松身体。”文正轻声细语:“大人的旧疾,最忌心情大起大落悲喜过度。”子霏轻轻颔首,闭上了眼睛。“我来访过大人一次,您正好是出去了。”文正在床边坐了下来:“汉青在天城,尚不知道您来了帝都,不然早就赶了来。”“你们这些年……还好么?”“都好。”“还痛么?”“好多了。”看得出文正松了一口气,原来僵直的腰背慢慢软下来。“您睡一会儿,我去备些药,等您醒了好服用。”子霏轻声说:“有劳你了。”的确很疲倦,身上没有力气,头脑也不清明。早上行云……下手也实在是重了点儿吧。现在脸上还是有些不舒服。子霏睡得迷迷糊糊,感觉到一只柔软的手在脸颊上轻轻抚触。“文……先生?”他眼睛睁开了一条缝,只看到一个朦胧不清的人影:“什么……时分了?”没有回答。子霏眨眨眼,屋里有些昏暗,但是天还没有全黑。那只手收了回去。“被人当登徒子打了,很可笑吧……”无力的说了一句,笑了两声,就气喘起来:“你也看到了?真丢人……有消淤的药膏给我涂些,不然被更多人看到……不知道要怎么猜想。”那人没有说话,手指再挨了上来,有些清凉滑腻,果然是沾了药膏的。“多亏是你来,稳当得多。要是汉青看了,又要大惊小怪一番。不出半天,我的脸就丢出整个帝都去了。”子霏阖着眼帘,有一句没一句:“怎么也没人跟孔雀公子说说人伦之理,和他喝一场酒,被当登徒子暴打一顿。要是我真的伤重不治,也是个冤鬼。竟然因为这种乌龙的理由被打得旧伤复发。”那手指顿了一下,仍然温柔的在他脸颊上抚摩。“汉青和你一向都好吧?他性子太直,在帝都这样的地方一定难免了得罪人,得多亏你处处张罗周全。”子霏闻到了琉璃灯盏里香烛的气息,道:“天黑了么?”那人收回手去,起身走开去不知道拿了什么物事来,又坐近了床边。子霏觉得眼皮上有些光亮,只是不明显。试着睁开眼晴,却只见到一片蒙蒙的昏黄。浓密的睫毛在眼睛下面投下深深一排阴影,脸颊更显得清瘦。那人似乎在仔细看他的脸。子霏不觉失笑:“还肿着么?看来我真得把面具找回来,不然不能出门见人了。”灯晕的光亮被什么遮住了,一个温软的物事贴在了他的嘴唇上。子霏只是体弱,眼睛视物不清。却不是麻木到不能分辨现在发生了什么事。垂在身侧的手腕一翻,三指如钩划向那人的咽喉。招数是极精妙的,反应也绝对不慢。只是,没有劲力做依恃,一点威力也没有。那人一手轻轻扣着他的脉门,一手托在他的脑后,吻得更加深入放肆。子霏半边身子使不上力,又发觉对方的舌尖探了进来,狠狠咬了下去。那人早一步便发觉了他的意图,上下门齿对撞在一起却咬了个空。那人的身体整个覆了上来,满满的,那种温柔却象潮水一样不可抗拒的气息。子霏失声喊了出来:“辉月?”那人轻轻唔了一声,整个人卧在床榻上。好在床虽然不宽,两个人躺在上面也不觉得挤迫。子霏手抵在他胸前,身子向里缩了缩:“你怎么来了?也不说一声。”辉月托起他的脸,就着光仔细看他的眼睛:“你眼睛怎么了?连我也认不出来?”子霏抿了一下唇:“旧伤捎带着,过两天就好。”辉月与他并排躺在枕上,倒没有再向他靠近:“你现在身体这样差,怎么还到帝都来?”子霏没吭声,过了会儿才说:“总得见一次。”辉月没问,自然也知道他说的是见谁。“你的嘴也太严了,一个字都没说过。”子霏软软的打了个呵欠:“这么久我才知道。”辉月声音淡淡的:“早知道和晚知道,也都是一样。以前我派去的使者,都被隐龙的结界拦在外面不得其门而入。你要追究,得去找贵族长的麻烦才是。”子霏啊了一声:“明吉他怎么这样过份!”话一出口心里其实就明白,明吉恨辉月恨得咬牙切齿,那时候他病得死去活来,明吉天天照顾他,哪天都把辉月骂个十遍八遍,不肯让辉月的使者进入隐龙,也是情理中的事。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过了半晌,子霏说:“你事情忙,不用陪我了。来探这一次,我领你的情。”辉月说:“我也没什么事了。”子霏不再作声。辉月听他呼吸平稳,已经又睡着了。屋里很安静,琉璃盏的香烛气在屋里渐渐漫开。辉月撑起身来,歪着头看子霏的睡颜。脸颊的淤肿已经退了,还有淡淡的红痕,在雪白的脸上隐隐的浮现出来,倒添了几分艳色。他很瘦,曾经锋利飞扬的眉毛淡得象遥远的青山一般,似乎再过一会儿便会被云雾全遮挡了看不见。辉月的手上有淡淡的青雾,慢慢从子霏的鼻端被吸了进去。过了一时,子霏的身体终于回暖了些,姿势更加放松,已经真的是睡沉了。辉月看着他安静的模样,眼睛并不眨动。曾经毫不掩饰的飞天,现在变成了会和他客套,会装作睡着来逃避和他说话的子霏。辉月身体与子霏相贴,真气从四肢百骸里向外散布,子霏的身体象是一个空洞,饥渴的将他的灵气都吸了过去。辉月停了下来调息,子霏自动的向他靠近,手臂长腿都缠了上来,将他巴得紧紧的,向他渴求温暖和力量。辉月轻轻在他贴近了的唇上吻了一下,子霏主动的张开了嘴吮他的唇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