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堂里谁也没说话,只听见祝文月撕心裂肺的哭声,哭了一会儿,她把孩子的襁褓抱起来,紧紧的搂在怀里,又接着哭。身后的三个孩子也跟着她一起哭,两个小的不明所以,只是看到母亲哭便也哭了,而最大的那个则一边哭一边抬眼看着周围的人,眼里满是恐惧和抵触。
王田看着这一切,愣了半晌,才指着她们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孩子到底是谁捂死的?别哭了!还不赶紧说清楚!”
说到最后,王田忍不住吼出声来,三个孩子吓得都是一个哆嗦。见祝文月还是哭个不停,王田不顾身上的伤,气的要爬起来去抓她,三个孩子顿时吓得赶紧往后退,宁如寄见状,立刻上前一步挡在她们前面:
“你要做什么?这二十棍还没有把你打醒是吗!如今这样惨剧都是你一手造成,你可知罪?!”
王田愣了:“我,我有什么罪?”
宁如寄暗暗咬了咬牙,低声怒道:“倘若不是你一心想要儿子,而对你妻子又打又骂,你女儿又如何会去捂死自己的妹妹!”
这话一出,王田彻底傻了,方才那要打人的气势顿时烟消云散。只见他愣了一愣,终于跌回地上,只剩了喘气的份。听到宁如寄的话,满堂的人也立时哄然议论起来,刘知县见状连忙走回座上,猛地一拍惊堂木:
“祝文月,你从实招来,孩子究竟是如何死的?”
祝文月抱着孩子的尸体,双眼空空地望着前方,慢慢的说出了事情的经过。
原来当晚,王田对她打骂之后就出去喝酒了,但孩子一直在不停地哭,祝文月哄了好久才终于把孩子哄睡,因为白日太累了,所以她自己也就跟着睡着了。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之间,她觉得好像有人进来了,睁眼一瞧,却猛然发现自己的大女儿正把手捂在小女儿的嘴上!
祝文月大惊失色,连忙去拉,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她把手探过去,小女儿已然没有了气息,而大女儿也哇哇大哭了起来,一边哭还一边说,“都是因为她,都是因为她,如果没有她,爹爹就不会打娘了,她死了,我们家就好了……”
祝文月只觉脑袋“嗡”的一声,险些昏死过去,但清醒过来后,她却忽然又冷静了,小女儿的死已经不能挽回,难道再把大女儿赔上?等到王田回来,若知道大女儿捂死了小女儿,还不知会怎么发疯!
思来想去,祝文月决定自己担下这件事儿,就把大女儿送回屋去,仔细哄睡着了。她睁着眼睛一直等到五更天王田喝醉酒回来,看到王田脱下衣服放在凳子上,祝文月忽然灵机一动,把那衣服拿来盖在了孩子头上,再等到天色拂晓,她才哭叫起来,招来邻里,说是王田失手捂死了孩子。
本来王田名声就不好,祝文月一哭,邻居们自然就相信了她的话,就连来到县衙,知县老爷也是上来就打了王田二十棍。
看到被打了二十棍之后王田痛苦的样子,祝文月还于心不忍起来,私心想着要跟知县老爷说王田也是失手,好好求求情,这事就这样算是过去了,王田既得了教训,也不会丢了性命,日子还可以照常过下去。
谁知半路里跑出一个宁如寄来,非要验尸,结果一验就验出了问题,两三句话就把疑点指出,让她不得不把大女儿害死小女儿的事实说了出来。
祝文月哭着说完一切,就低下头去再也没抬起来。王田听罢,呆愣了半晌,忽然也“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宁如寄微微摇头,默默地退到了一边,刘知县狠狠一拍惊堂木:
“这会儿倒想起哭来了,打你老婆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哭?!这孩子虽然不是你杀的,但终归是你的错,这二十棍打得一点都不冤!本来本县还要再打你,鉴于你还要养活三个孩子,今天暂且放过你,回去之后自有邻里看着,你若还对妻儿不好,本官仍去拿你!”
王田哪里还敢说一个字,拜谢了刘知县,挣扎着站起身来朝外走去。祝文月抱起襁褓里的女婴,带着三个女儿也一起走出去。走到大门口处,见王田一瘸一拐,还伸手去扶了他一把。
王田顿时停住脚步,回头看了看襁褓里小女儿的尸体,又看了看后面跟着的三个女儿,见女儿们的眼里全是恐惧,看着他的目光如同在看一个十恶不赦的恶棍一般,王田的心顿时像被鞭子狠狠地抽了一记。
“文月……这,这都是我的错!”王田一把拉住祝文月的手,又大声哭了起来。
大门口站着的邻里们见此情状,不由得都唏嘘感叹,有心软的妇人早已跟着抹起眼泪来。
刘知县走下堂,颇为语重心长地对夫妻二人道:“为了不知有没有的儿子,就虐待你身边的妻子和女儿,连老天爷都看不下去了,王田,这回你也知错了吧?命里有时终须有,无论儿子女儿,都是你的亲生骨肉,以后且好自为之罢!”
一番话,说的二人连连点头,外面的百姓们也都称赞起来,直夸知县大老爷明镜高悬,刘知县乐的合不拢嘴,半晌才摆摆手,让众人都散了。走回大堂来,余光一瞥,这才发现,原来宁如寄竟还站在原地,根本没走。
“咳,你这后生,倒端的有些本事,三言两语就破了案子,不错,不错……”
刘知县装模作样的夸奖了几句,再看宁如寄却还没有要走的意思,心下顿时一惊——这小子,该不会是想跟我要奖赏罢?
“咳,本县要进去了,你们都退下罢。”刘知县丢下这句,再也不看宁如寄,转身就往里走。
谁知身后的宁如寄却忽然出声:“大人留步!”
刘知县心下大惊,非但不留步,脚下反而愈发加速,几乎小跑着往后衙中赶去,谁知还没走两步,眼前忽然一花,再定睛一瞧,宁如寄却已挡在了面前。只见她十分恭敬地行了个礼,肃然道:
“大人,草民其实并非为了破案而来,草民是来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