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嬴壮知道母亲心慈手软,只怕是动了真情,冷冷地道:&ldo;这些话怕是有人教你说的吧?&rdo;
嬴稷红着眼看了下嬴壮,激动得涨红了脸,&ldo;此乃稷儿肺腑之言,若有半句假话,叫我……叫我不得好死!&rdo;
一听嬴稷发了如此毒誓,所有人都吃了一惊。芈氏当着别人的面打也不得,骂也骂不得,只好强挤出抹笑容道:&ldo;这孩子就是实诚,让人一激,什么誓言都发得出来!不过稷儿所说的,也正是妹妹所想的,事到如今,最紧要的便是秦国之安危,你我的那些恩恩怨怨与国之大义比较起来,算得了什么呢?如果姐姐肯放下的话,你我从前的不快,从今日起便一笔勾销了如何?&rdo;
惠文后抬头看着她,眼里带着疑惑,&ldo;你在燕国待了五年,果然不恨我?&rdo;
&ldo;正是因为我在燕国待了五年,尝尽了世情冷暖,经历了艰难险阻,我才看开了。&rdo;芈氏微哂道:&ldo;不瞒姐姐,那五年我和稷儿过得很快活,无忧无虑,自由自在,虽说日子过得清苦了些,但至少没有烦恼,没有尔虞我诈的争斗。我厌了,想必姐姐也不想再争下去了吧?&rdo;
这一番话说到惠文后的心坎里了,其实在设计赶走了芈氏之时,她一直处在内疚之中,虽掌管后宫,位高权重,可是快乐吗?也许芈氏的妥协很大程度上是为了嬴稷,可今晚要是当真杀了芈氏,虽说可继续掌管后宫,继续锦衣玉食,但这一辈子也许就要永远活在痛苦之中了。
惠文后看了眼芈氏,又看了眼嬴壮以及嬴荡的棺椁,内心开始激烈地交战起来,良心、亲情、权力等各种势力在她的心里肆意挣扎,压得她几乎透不过气来。
嬴壮见惠文后的神情不对劲,忙道:&ldo;母亲,不管如何,二娘和稷弟刚从燕国回来,理应为他们接风才是,我这就去吩咐下人备些酒菜来。&rdo;
惠文后暗吃了一惊,脸白得像纸一样。可嬴壮没等她回应,已然出去了。
芈氏看着嬴壮出去,眉头微微一动。
没过多少时候,嬴壮又进来道:&ldo;母亲,酒菜已备好,请二娘和稷弟去隔壁厢房用餐吧。&rdo;
芈氏说道:&ldo;壮儿倒是懂事了许多,五年未见,居然学会疼人了。我也正好想与姐姐聊聊。&rdo;见惠文后兀自愣愣地坐在那里,又道:&ldo;莫非姐姐吝啬一顿酒菜,不欢迎我吗?&rdo;
嬴壮怕事情败露,慌忙打圆场,&ldo;母亲伤心过度,今日一直都是如这样般神情恍惚,二娘莫怪才是。&rdo;
惠文后慢慢地站将起来,朝芈氏艰难地一笑,&ldo;妹妹请。&rdo;
进了厢房,惠文后便看见桌子上果然放了一金一银两只酒樽,金色的放在主位,银色的放在客位。芈氏往酒桌上瞥了一眼,在客位上坐了下来。惠文后神色凝重地坐在芈氏对面,嬴壮、嬴稷则站在旁边相陪。
侍女为两人都斟满了酒,芈氏微微一笑,拿起银樽在手里把玩了会儿,然后看了惠文后一眼,说道:&ldo;姐姐这酒樽果然精细得紧,雕龙镂凤,且是栩栩如生,怕是并非凡品。不过妹妹说句实心的话,却是看得我有些儿别扭。&rdo;
惠文后看着她手端着酒樽,直是心惊肉跳,强自镇定心神,问道:&ldo;妹妹说来听听。&rdo;
芈氏瞄了眼惠文后面前的那只酒樽,说道:&ldo;把酒言欢,人生快事,且两方人坐到了一起,本不该有尊卑之分,上下之别,不然这酒喝的便是人生痛事了。你看这器具,一放于桌上,便显示出了所用之人的尊卑,如何会让人觉得爽快?&rdo;
惠文后怔了一怔,吩咐旁边的侍女道:&ldo;快予我把酒樽换了,换成与芈王妃一样的。&rdo;
&ldo;且慢!&rdo;那侍女正要动手,芈氏却制止道:&ldo;姐姐既然也要用银樽,不妨就用我这只罢了,顺便也好让妹妹体验一下用金樽的感受。&rdo;话落间,笑着把银樽放到了惠文后的面前,却把那只金樽拿在了手里。
惠文后脸色微微一变,却又不知该说什么,一时间表情阴晴不定。芈氏看在眼里,咯咯笑道:&ldo;姐姐像是不肯?&rdo;
嬴壮见这等情形,钢牙暗咬,脸上一阵青一阵白,正想上去要把那银樽拿过来,却不想嬴稷走了上去,把银樽拿在了手里,笑道:&ldo;大娘和母亲都是万金之躯,都用金樽吧,这银樽就交给稷儿了。&rdo;
惠文后脸色大变,在她眼里看来,毕竟他还只是个未谙世事的孩子,而且他方才的那番话,情真意切,她如何能去伤害一个如此善良的孩子!当下忍不住道:&ldo;放下!&rdo;
芈氏推樽而起,叹息道:&ldo;人啊,端是的越尊贵越麻烦,可惜了这一大桌好酒菜!稷儿,我们走吧!&rdo;也不待惠文后说话,拉了嬴稷就走。
待芈氏的身影消失在门口时,惠文后霍地站了起来,神情慌张地道:&ldo;她怕是看出来了。&rdo;
&ldo;这女人果然聪明得紧!&rdo;嬴壮咬牙切齿地道:&ldo;事情到了这等地步,不是她死便是我亡的时候来了!&rdo;
是年岁末,即公元前307年冬,嬴稷的继位大典即将开始,而与此同时,惠文后与嬴壮为了阻止嬴稷登基,斩杀行动也在秘密筹备着,芈氏与惠文后真正的对决开始了。
四、嬴稷继位,芈氏尊太后
随着秦国新君继位日子的临近,各国使臣陆陆续续地到了咸阳,这使得原本紧张的咸阳城陡然热闹了起来。老百姓暂时忘却了担忧和猜测,或是出来做买卖,或是出来看热闹,一时间街头上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与街上热闹形成对比的是宫里紧张的氛围,几乎整个咸阳宫里上上下下看不到一张笑脸,因为所有的人都知道,一场暴风雨已然聚合在咸阳的上空,随时都有可能爆发。
魏冉疾步走入宫里,许是走得急了的缘故,脸上微现红潮,在一把虬髯的映衬之下,便更显得威风凛凛。他见了芈氏也不行礼,说道:&ldo;向寿已经查到那些世族老兵落脚所在,已然赶了过去,只是嬴壮安排的那批死士尚未查到踪影,我估计怕是混入宫里来了。&rdo;
芈氏不动声色地道:&ldo;芈戎何在?&rdo;
魏冉道:&ldo;正带了人在宫中巡逻。&rdo;
&ldo;一切都要在暗中进行。&rdo;芈氏看着魏冉道:&ldo;稷儿心地善良,既然他不想看到血腥,就由我们来替他扫清障碍,而且务必斩草除根,不能给稷儿留下一丝一毫的麻烦和后顾之忧。&rdo;
魏冉冷哼一声,&ldo;姐姐只管放心便是。&rdo;
是日晚上,芈氏正欲更衣歇息,突然有一位侍女神色紧张地走进来,说是宫外有一位士卒来报,向寿府上起火,因事发突然,府上竟是没一人逃了出来,向寿如今也是生死不明。
芈氏闻言,周身大震。她随即就想到这可能是嬴壮所为,因为按正常的逻辑推理,即便是着火时府内的人都睡熟了,也不至于到没一人逃出来的地步,很明显这是有人事先做了手脚,才致向寿一家灭门。
芈氏脸色惨白霍地站起身,吩咐人备马车,要去向寿府上查看。向寿是她从楚国带入秦的,更是她娘家唯一的亲人,如果真是被人谋杀,她必双倍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