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迷修听得耳朵隐隐发烫,想把手机拿远些,又踟蹰犹豫、心下不舍。“您就当是这样吧。所以如果我说了,叔叔就会答应给吗?”
面对小朋友的激将法,狡猾的大人也没有丝毫松懈:“那得看你是不是个贪心的小鬼了。”
安迷修道:“可我觉得比起乖巧懂事,叔叔似乎更喜欢任性一点、会向您索求的孩子。”
雷狮不由发出一声:“哦?”
仅凭电话无法传达的办公室内,男人脸上渐渐浮现出一种颇为奇妙的表情。显然,他低估了安迷修的敏锐。
与其说雷狮偏好任性的坏孩子,不如说他喜欢观察人的欲望。欲望反应真实的自我,和灵魂相伴相生,它虽让人类从此有了缺陷,却也赋予了个体更崇高的意义——即为生。无欲无求的不是智者,是精致的人偶。在雷狮看来,向欲望屈服,甚至任性妄为的人,的确要比道貌岸然的圣者更有意思——而后者不过是人们臆想出来的产物。
当然雷狮探索这些,不是为了寻求某些本质性的东西,他并非哲学家,而是一个彻头彻尾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他站在世俗的名利场前,冷漠的像一位外科医生,握着名为理智的手术刀,直白而又迅速地解刨着欲望。他追求实效,人间观察也不过是种控制局势的必要手段。
“直觉。”安迷修道。
雷狮的目光逐渐深邃,如赫尔墨斯附在人耳畔悄声絮语,说着暧昧不清的话:“所以你现在是想取悦我?”语气里暗含的诱惑若隐若现。
安迷修想了想,说:“如果您能给我想要的东西。”
这下雷狮真提起兴致了,他甚至在心底放宽了对安迷修的容忍度,只要对方不过于得寸进尺,他乐意满足一个有趣的灵魂。可对方却只是说:“一切等您回来再谈。”
雷狮盯着已经黑下去的手机屏幕,眯起了眼。
不多时,室内的静谧被打破。是卡米尔的视频通讯请求。
雷狮点了下屏幕,问:“如何?”
陡然浮现在视讯窗口内的卡米尔,仍是那副沉静理智的精英派头,仿佛泰山崩于面前,也不能让他有分毫动容。“被挪用的款项虽已追回,但账户的线索也在同时断了——对方这次做得很干净。银行方面我已联系,行长的答复我想您不听也罢,目前没有直接证据显示,此次海外市场的动荡跟他有关,不过国内这边倒是有些进展。”
雷狮哂笑:“他倒沉得住气,忍了几年,现在才动手。要以前有这份耐心,也不至于沦落到今天这个地步。”
卡米尔显然没他谈笑风生的心情,皱眉回道:“这只是开始,此次风波他趁机回收了一些散股,而行长的反应不过是一个信号,我想他应该还游说了些人,眼下敌暗我明,请您务必小心。”
雷狮道:“放心,我自有打算。”
“那还要留着这个人吗?”
“留着,有用。”
“是。”卡米尔一顿,又道:“另外,龙腾这边也有点动静,我们之前的动作太大,让安家感到不安了。地产投资这块一直是他们的大本营,他们经营多年,在建筑等实体经济领域有人脉累积,这两天他们在暗处下绊子,想借此迫使我们同意回谈判桌,和他们再谈谈利益分割的问题。”
“告诉闹事的,不想干就给滚,有的是人想接替他们,现在主导项目的是我雷狮,而不是安家那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当然,我们生意人尊重来去自由,你要给对方一点‘选择权’。”
“好的。”
两人一问一答,配合默契,多年习惯造就的自然让雷狮多少回忆起了过去,他和缓下神色,注视屏幕里的人半晌,道:“卡米尔,你应该知道,比起宅子里那些等着自然风化的老家伙,我更看重你。”
卡米尔沉默片刻,转移话题:“我想问题就出在安家的这场联姻上。照目前的情况来看,你势必会和安迷修结婚,本家不会容许后继无人的情况发生,所以……”
雷狮不着痕迹地蹙了下眉头,却也没再说什么,脸色恢复如常,悠悠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他们想要机会,我就给他们机会。”
雷狮风尘仆仆的回国时,已经到周五晚间了,安迷修睁着眼原本想等,结果抱着空调被在沙发上睡成一团。等他到家,循着客厅的那一豆灯火近前一看,少年双目紧闭,睡得歪歪扭扭,差点没滚下沙发。
朦胧的光洒落在少年尚显稚嫩的眉眼间,将疏而长的睫毛映得根根分明,它们安静地停留在下眼睑处,跟随呼吸轻轻起伏。少年人尚未完全长开的线条细腻柔和,雷狮用手背碰了碰,连触感都十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