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岑立过了很久才找回说话的能力,显然说话的语气已经出卖了他表面上的平静,“我不知道,他从没有说,连剜去那块肉都瞒着我。”
刘辉业不能把他的手放回去,就让他暴露在他们视野中,这对岑立来说简直比凌迟还残忍。
岑立这个样子他还是第一次见,其实刘辉业还有一句话没说出来,他怕说出口岑立真的会疯掉。
这个人拖着这样的身体千里迢迢从汝南来到平阳,已经是奇迹了。
“五叔,他……需要喝药吗?”
“无法对症下药。殿下,毒丨药若是在体内变异,根本不知道会对他造成什么伤害,突然胸闷痛苦、尺肤燥热、脉象躁盛都是有可能的,他现在就像个刚出生的婴儿,一点点风寒热病,弄不好就…撑不过去了。”
说得斩钉截铁,岑立想:你们总是对他这么无情,没有一个郎中能说些好听的骗他。
岑立坐在榻边,仔仔细细地仿佛看一件做工复杂的瓷器的精美花纹般看着王病,从他眼里破碎出来的悲伤绝望让刘辉业心痛难当,自知再无用处的他转身轻手轻脚地出去还带上房门。
“不……他不是…不是的……”
王病眉毛紧拧着,岑立敢肯定他一定是做噩梦了,否则他不会在自己面前表现得这么的……脆弱。
岑立把他的手拿起来放在被子上,自己躺了下去,轻轻抚摸王病的前胸,替他顺顺气。
没用。
“爹……阿兄…我,好痛………好痛。”
真是睡糊涂了,岑立在心里取笑他。
岑立尽量轻地揽着他,在他受过伤的耳边轻声道:“等你醒了,我们就走吧,去你想去的地方,东山西山南山都行,立刻就走,我怕……以后去不了了。”
能抱着一个愿意被抱的人是很幸福的事,但是这样亲昵温柔的动作对岑立来说是很煎熬的,他不知道这样抱着会不会压到他身上那些可怜的伤,也不知道这个人会不会突然断气在自己怀里慢慢冷下去。在他们之间,拥抱其实是痛苦的,只有这个人不需要自己拥抱的时候,岑立才觉得其实他们也蛮好的。他以前不知什么是无能为力的时候觉得死也不是太可怕的事,但是现在知道死亡是一件多可怕的事后,他终于尝到无能为力的滋味。
清早,太阳还没露脸,天地间起了朦胧的雾。
王病翻了个身,他作息一向很规律,并未感觉到不适,睁眼。
以前他一个人惯了,不知为何现在榻边空荡荡的,感觉挺难受。
“公子!用膳啦!”
贺知年屁颠屁颠跑进来,后面还跟着个端饭的,岑立不知道去哪了。
掀开被子起身,王病感觉左手一阵刺痛,看到被剪短的袖子,然后是手腕处一条条白布包扎妥当,身上的衣裳也不是昨天的。
王病愣了愣,贺知年已经跑到榻边,拿着碗箸在王病面前敲打着,喊道:“公子!吃——饭——啦!”
王病:“……”
贺知年看到王病那只可怜又可笑的袖子,把碗箸扔一边,道:“咦,你这里怎么了?是不是那蛮狗又打你了?我早跟你说了他不是好人,你跟着他要吃亏的。”
王病从榻上拿过碗箸,他已经不想解释了,贺知年对岑立,不,是对所有胡人的偏见已经扭曲到无法形容的地步。似乎在他世界里所有胡人都是十恶不赦的,哪怕他们对一个人稍微露出点善意,在贺知年眼里就变成了图谋不轨。
王病先去洗漱更衣完,回来看见案上未动过的菜,坐下来替他盛饭,“吃饭吧,今天你还要学字吗?”
贺知年接过碗箸,塞了一口饭,“不想,太无趣了。”
“你这么聪明,刚学会握笔就会写‘賀’字了,怎么又不想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