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陛下是希望臣…如何?”庾霖小心翼翼地问,不敢直起腰来窥看龙颜。
陈淮狡黠一笑,略带几分责备:“你如何?朕怎会知?你以为皇帝都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吗?”
庾霖的头更低了,他实在没法捉住这个善变的帝王蜻蜓点水般的暗示。就在庾霖心里天人交战该不该告退时,却听陈淮淡淡地说道:“楚国兴兵扰我大梁边境,还击是必然的,而这天象,刚好在这时出现,是不是证明,朕这出兵迎敌的策略……错了?”
“臣认为陛下出兵讨贼师出有名,不必如此慌慌不安。自古中原蛮狄不两立,夷狄猖獗如虎狼在侧,犯我边境者,必杀之,否则陛下如何向天下悠悠百姓交代?偏安一隅只会让臣民寒心,并不能阻挡楚兵的步伐。至于彗星犯紫微,臣愚钝,不敢妄自诽谤,陛下何不去问太史令?”
陈淮一晒,转身俯瞰建康城内如星灯火,地上天下如掌中之物,仿佛此身将乘风归去,胸中顿生万丈豪情。
“罢了,晋孝武帝的江山是桓元子打下的,虽然孝武帝死在女人手上,江山也被桓元子后代所夺,但他至少是晋朝最有权力的皇帝,不是么?”
汝南郡,夜。
高耸的城墙上,士兵持火把来回巡逻,角楼处灯火明亮,墙上的人影交错着。
韩匡已经接到圣旨,升迁为镇军将军,领车骑将军带来的三万精兵和豫州的三万铁骑对抗楚军,都集结在悬瓠城外驻起防线,还带领整个汝南郡百姓共同御敌。
车骑将军诸葛恭竟然未到而立之年,黑油的发丝梳成个整齐的发髻,一双眼睛尤其透亮,在模拟地形的沙盘上一左一右地扫过。
诸葛恭拿根树枝,在沙盘上划过,从冀州画到颍水边,道:“楚军还未集结完毕,冀州并州到此处路途遥远,短时间内不可能支援楚军。另外,根据斥候来报,崇延率领的七万兵马和三千羽林郎已经在颍水上游驻扎军营,真搞不懂他竟然敢不等大军全部集结完毕就一马当先亲征。”
韩匡拿着灯仔细看着吊起来的布帛地图,“去年洛阳一战没活下来个人,你我从未和崇延正面对战,摸不清他的思路很正常。”
“还是说崇延以为区区七万人就能踏倒我大梁的城墙?真不懂他到底在想些什么,还有那什么羽林郎,一个羯奴,也敢效仿我们大梁皇帝弄些近卫军,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你说是不是韩将军,韩将军?你在听我说话没?”
“……”
“发什么呆啊?讨论国家大事呢你还发呆,喂!哎呦我的娘哦你这是要把地图给烧了!”诸葛恭忙去抢过韩匡手里的灯,吼道:“韩王山!你他娘的发什么疯?”
被抢东西又被吼,韩匡却不生气,似乎不想理这个话唠,走神低低道:“公子……”
“完了傻了。”诸葛恭悲鸣道:“韩王山你是不是发疯了?谈论军情讨论军情讨论军情,你是不是压根不想和我讨论军情?我知道了,还装傻是不是?我告诉你,你能这么快从一个郡尉升到镇军将军,做了持节都督,飞黄腾达,节度六万精兵,是你人生的巅峰啦!可你要是打了败战,你就连最低等级的士兵都不如啦!”
韩匡最受不了这时候有人在他耳边呱呱叫,冷冷道:“闭嘴!再吵一句我就杀了你。”
“……韩王山你!”诸葛恭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惹着韩匡了,他一向泾渭分明,你对我好我也对你好,你厌恶我我也厌恶你,军情讨论一半就走神发疯,诸葛恭堵回去:“朝廷命官杀朝廷命官,你倒是杀啊!我他娘的来你这里找晦气受!”说完怒气冲冲大步流星出了营帐。
韩匡:“……”
早听说车骑将军是个话多加暴脾气的种,韩匡可要头疼了,一物降一物,他没办法和这类人沟通,更别说一起商讨军情,真是要命!
这时候如果公子在的话,他是去年洛阳一战存活下来的核心人物,以他的才学对崇延的战术应该已经了如指掌,可惜人不在了。一想到这里韩匡就老是走神,甚至想到万一自己马革裹尸,那一夜就成了他们的诀别,心口就一阵一阵的痛。
所以他绝对不能败!他要往上爬,一个镇军将军远远不够,只要势力够大,拳脚够长,就不怕伸不到公子的身边,再把他拉回来。
但是首先,他好像得去跟诸葛恭道歉……
“你说什么!”陈澈云拍案而起,手指扣进案面。
一个跪在地上身穿夜行服的人道:“六月十五,我们的人乔装成船夫,飞鸽传信,说在平阳城看到此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