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六端着血盆子走了,岑立放下王病,吹灭灯,拉着屠牙往屋顶上数星星。
岑立随手拿跟枯草叼嘴边,“王傅你记得吧?那年我们偷跑去洛阳,跪在崇延旁边□□的那个。”
屠牙也跟着叼枯草:“记得,个妈的,就是他出的主意让崇延打到平阳的。”
出征洛阳前,岑立早看出崇延心怀不轨,可偏偏父亲很倚重他,打战的大小事宜都要找他商量。岑立偷偷跟着大军来到洛阳,就是要找机会揭穿他。
岑立:“一开始我也这么想,但事实不是这样,王傅是个聪明人,知道我爹做皇帝最大的功臣就是崇延,也知道我爹倚重他,所以才假装来投靠他,实际上是来离间我爹和崇延的。后来他失败了,也是因为崇延实在狡猾,可能在那时候他就看出王傅的阴谋,这才杀他灭口以表示对我爹忠心不二。”岑立咬牙道:“连我都被他骗过去了,我爹让他回襄国,我就应该阻止他!”
屠牙咬牙切齿道::“那个梁狗王傅竟然是这来历!太也会算计人!”
“他是王病的父亲,喏,下面那位。”岑立手指向下戳戳屋顶,眼神黯淡。
屠牙下巴又掉了,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起风了,云层散开,露出星星。
“你可能没见过他,大军开到洛阳附近,我们都以为他有名士该有的风度,没想到才不过四五天他就背叛梁国来投靠我们,那时候他后面跟着一个少年。王傅出身名门名声在外,崇延那时还没有要杀王傅的决心,放他们在军营里供着几天。崇延也不是省油的灯,觉察到他们另有所图后,立即杀死王傅,但那个少年却不见了。杀死王傅后,崇延快刀斩乱麻地直入洛阳,俘杀群龙无首的十万梁军和皇帝,我们盘问那些士兵后才知道那是他唯一的儿子。”
“所有人都说是王傅出的计谋导致赵国灭亡,但我不认为,王傅的出现只是加速赵国的灭亡。虽然我恨我爹,甚至认为他被崇延杀死是罪有应得,谁叫他当初要杀大伯,还要放任崇延给他兵权。我在酒楼遇见王病时很想报仇,可是他却一直在帮我……如果他知道我是刘寇的儿子,一定也会想掐死我吧。我后来这么想着,也就觉得无所谓了。”
那时的岑立并未把这件事放在心上,胜利占领洛阳足够让他们开个不醉不休的狂欢宴会,而那个少年可能已成为堵塞河流的一具浮尸,或匈奴刀下无数冤魂的一个。
岑立不知哪根神经搭错,想起王病的话,又甩甩头。
抬眼即见接天战火,统一的国土四分五裂,百姓流离失所,有能之士备受排挤,高位者不思进取…时代是个怪圈,没有万世太平,乱世或许也可以是弹指一挥间。
举目都是星星,岑立声音小了下去,自言自语:“我不是因为发动这场战争的人是我爹就为无辜的人感到愧疚,他们是死是活都跟我毫无关系,可是…万一……或许真的有人人可以握手言和那一天呢?”
王病睡眼惺忪道:“这是哪?”
岑立从窗口跳进来,“绸缎庄的小孩家里,你失血过多晕过去了。”
王病不打算拆穿他,不识相地撑着身子坐起来,“拿纸笔来。”
岑立给他搬来张案几,点了灯,上面还有纸墨笔,王病就坐在榻上,左手握笔,开始在纸上涂画。
王病画了张简易的地图,他们的位置用三角形代替,画了条线,直往用横线代替的城门口处,边道:“天亮城门开了,林毅定会守株待兔令人严查出城的人,硬闯是不行了。”又在胡同外的官道边画了个圆形代替绸缎庄,指了指道:“这是小六打工的地方,绸缎庄一早要小六陪同去送货,具体到哪里我不知道,他们的马车足够宽敞,如今只有这一个办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