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昌平大长公主认为是肥水的任明昭,乖乖在家陪祖母说话,跟着母亲学管家,下午在自己房里画会儿画,再绣几针嫁衣,她嫁衣的纹样都是自己画的图,并没有常见的凤凰、鸳鸯等忠贞之鸟,也没用兰草、灵芝等瑞草图文,而是凭着想象画了一副远古山海经的瑞兽图,有一生等爱的痴情灵枫,生活在玉山上的纯白四角鹿夫渚,它纯洁高贵,像是美玉的化身,虽然它所到之处必会引来滔天的洪水,还有远古传说中的女战神,正义女神九天玄女领着异兽奔向琼玉仙山,她穿着云彩织就的锦衣外罩铿锵的战甲,身披贯注了日月光辉的飘带,凌空腾飞,英武又庄严。
原本唐氏觉得礼服要用些有吉祥寓意的图,但任明昭的图稿画的实在漂亮,唐氏都舍不得不用,就妥协了,怕她绣不好复杂的针法,还常来指点她几句。至于李氏,她把持着全府内外的中馈,娘家豪富嫁妆丰厚,又持家有道,建宁侯府虽无实权,但生活着实富庶,家里人又少,李氏一向大方,嫁衣的面料是金陵织造产的云锦贡缎,特地订做了暗纹的花样,方便任明昭在上面绣出花样,又给她送了金丝银线、珍珠玉珠等镶嵌宝石,任明昭都怕这嫁衣做得过于奢华惹来非议。
这一年,几乎每隔几日就会收到李氏派人给她送来的新奇东西充实嫁妆,从珍品徽墨锭到极品端砚,整匣子的各色宝石到前朝古画,无一例外都是昂贵的珍奇宝贝。再加上从小时候就攒起的东西,她的小库房都快没有落脚地了!
任明昭不由想起幼年的自己,那个灰暗的、恐惧的、饥饿的小姑娘如今都快快乐乐的长大要嫁人啦!五岁被母亲丢在城外善化寺,寺里的小沙弥捡了她藏在禅房里养着,因为偷吃观音菩萨的贡品躲在供桌下,困得睡着时滚到了来礼佛的唐氏和李氏身前,她们把她当成菩萨恩赐的孩子,带回家如珠似玉地疼爱她,照顾她,给了她一个世上最好的家,还让她嫁给才华横溢翩翩人才的阿璟哥哥,她一定是上辈子做了许多好事,这辈子才能得此善果!
九月的日头并不烈,甚至早晚都觉得有些寒凉,要多穿一件外套御寒,季亭麟矮身藏在榆钱胡同的一栋小四合院的门扇板后面,透过门扉的一丝空隙,观察对面略显荒凉的破败小院,他们一大早就收到了举报,榆钱胡同荒了好几年的小破院里半夜总有些响动,来大理寺举报的男人就住隔壁,叫老于,半夜出来倒夜香,还瞧见了小院里的动静,他白日靠帮人搬货做苦力挣钱,京都来来去去的大小事都能听到不少,官府发了红袖招暴徒的通缉令他也瞧过,当时还和工友们讨论,通缉令上五十两银的赏钱,够他修缮粉刷一下自家的小破院子,剩下的钱还能给儿子去说门亲事!
一想到那赏钱,老于心头火热,蹑手蹑脚扒开了围墙的泥沙,透过缝隙瞧见了偷偷住进去的矮个壮汉,他正坐露天坐在院子里喝酒吃肉,凶狠急迫地撕扯手里的烧鸡,就着月光,老于看清了那人的模样,秃头,一嘴烂牙,眼神儿凶狠,他躺回床上,数着时辰熬到天蒙蒙亮,走之前他还在围墙边凝神呆了片刻,屋子里隐约的鼾声起起伏伏,老于轻手轻脚出了门,直奔城北的大理寺府衙。
这么快就有了线索,大理寺上下都精神振奋,为保稳妥,季亭麟先派了几个灵活机变的好手去盯梢,亲自点了大理寺身强体壮身手好的衙差一起去,为保稳妥,他还写了一份信,叫章程送去东城兵马司,请东城兵马司指挥使鲁源派人马守住榆钱胡同附近,碰到逃窜的可疑人员即刻抓获。
抓捕的大网铺开,季亭麟提刀带了几个人悄悄潜入了犯人躲藏的小院对面的民房,房梁、墙头都把守了端着弓弩的人,季亭麟伸手示意开始行动。
犹如电闪雷鸣一般,两面墙头跃进了三个灵活的大汉,一脚踹开了房门,候在外面的人也缩拢包围,前后左右不留死角,那矮个壮汉身手也灵活,出手狠辣刁钻,三个好手也不能擒住他,屋里地方小施展不开,四个人且战且退打到了院子里,这下弓弩手也不好瞄准,生怕伤了自己人,一时进退两难。
季亭麟看了会儿阵势,捡了根扔在墙边的竹竿,见还有些韧劲,挥着竹竿,也不挤进打成一团的人堆里,抽着空挡用竹竿干扰那矮个壮汉,矮个壮汉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三个人六只手六条腿围着打他,还有一根竹竿等着攻他弱点,打着打着逐渐力竭,露了好几个空挡狠狠挨了几记拳脚和棍棒,季亭麟瞅着破绽,狠狠敲中了矮个壮汉的心窝,打得他踉跄几步,就这一息之间,四五把雪亮的大刀架住了他的脖子,再不敢轻举妄动。
控制住了人,手脚的铁镣铐和木枷一起给他套上,嘴上也被塞了张破布防止意外。
“押回大理寺审讯。”季亭麟扔了竹竿,从袖袋里掏了块雪白的丝帕擦手。先前和犯人缠斗的三人之一走过来,“你瞧瞧,你就是爱讲究!”庞云飞用袖子胡乱擦了把脑门的汗,他和季亭麟是老相识,说话并不客套,今日也是被季亭麟请来帮忙干粗活的,也算还人情债。
“谢字我就不多说了,下次休沐请你喝酒。”季亭麟不是婆婆妈妈的人,人抓到了就急着赶回去审问,庞云飞今日本就因大理寺借调不用去当值,闻言点头,“那我就去城外跑马了,我新得了一匹良驹脾气不小,下次和你赛一赛!”
“那你必输无疑,没有紫电跑不赢的马。”季亭麟对自己的爱马信心十足。
庞云飞很不服气,“哼!不试一试怎么知道?若我赢了,就把你的紫电借我骑一圈!”
“只要你不被甩下来,骑两圈都行!”
“嘿嘿~说好了!”
审讯过程出乎意料的顺利,那矮个壮汉打架厉害,但骨气确实没二两,老邢的刑具才换了第三样,就哭嚎着饶命,接着问什么吐什么。
比上一个凝香都差远了,老邢很瞧不上。
矮个壮汉叫万三,来京都半个月。除了在红袖招内对花娘红芙痛下杀手外,这几日还在京都各处犯了几桩入室盗窃的案子,他坦白,对花娘下刀子是下意识的举动,他在江州时也常出入青楼,没有人敢拒绝他。
“这么横?花娘拒一拒就要亮刀子下死手,那你这混蛋在江州估计没少犯事,身上绝对还有命案!还不老老实实交代?”庄序斥骂道。
万三嗫嚅了两下,闭着嘴不肯说,老邢又撩了袖子干活,这回可没手下留情,收拾地万三看见他就下意识求饶,副手提了桶水泼上去给万三醒神,那水里掺了盐巴,淌过万三身上的伤痕,苦辣煎熬看得人都牙酸,又是一阵哀嚎。
“你既在江州逍遥自在无人敢惹,又为什么会来京都?”季亭麟坐在主位,姿态放松,万三这种贪生怕死的其实很好审,吃点苦头什么都会说。这万三既然在江州过得好好的,有什么想不开要离开?而且来京都后还要靠入室盗窃来寻摸银子度日,估计是在江州得罪了什么人,如丧家之犬一般逃过来的。
“我。。。。。我原本是江州黑风寨的,黑风寨盘踞江州十多年,时不时劫掠几个过路商人,赚头并不多,现在的大当家掌权后,我们大着胆子绑架了江州首富家的妻儿,狠狠赚了一票,后来胆子越来越大,胃口也越来越大,但大当家给我们分的却没那么多,我联合了几个兄弟去闹事,谁知大当家翻脸不认人,提刀就砍,兄弟们死得差不多了,我跑得快躲过了一劫,江州不敢再待,我就想起来三年前离开寨子的兄弟,陈贵全。。。。。”
“你说的陈贵全,是不是蜀郡人?”季亭麟手掌撑着桌子,身体越过书桌前倾,一双瑞凤眼死死盯着万三。
万三吓得一哆嗦,连连点头,“是,陈贵全跟我说过他是蜀郡人。”
季亭麟给庄序使了个眼色,庄序会意,埋头就是一顿写写画画。又让万三继续交代。
“陈贵全也跟我抱怨过大当家的抠门,自己吃肉,咱们喝点汤还要克扣,后来他莫名失踪了,大当家的说他叛逃被处理了,可我却在一年前收到了他的信,信上说他当年找大当家的要钱,大当家趁他不备就要杀他,他受了重伤一路逃到了京都,被一户姓郑的大户人家的小姐救了,他就留在郑家当护院报恩,挣得不如从前多,但不用过刀口添血的日子图个安稳清闲,又叫我若来了京都不用寻他,挑一个逢三的日子去京都城西的红袖招,他必会在那边。”
万三在红袖招犯案的日子就是九月初三,他等了一整晚都没找到陈贵全,身上的银子也花的差不多了,正是心情烦闷的时候,所以红芙不过婉拒一下就被捅了刀子。
“你说的陈贵全是不是长这样?”季亭麟拿了一张郑二的画像给万三辨认,“对对对,虽然穿戴不一样,但陈贵全确实长这样儿!”
“那你来得不巧,这陈贵全七日前就被处决了,陛下金口玉言判了五马分尸。”因死状过于惨烈,并没有像郑氏那样当众处决。
“死了?他。。。。。。他犯了什么事儿啊用得着下圣旨杀他?”万三目瞪口呆。
“他比你胆子还大,半夜纵火要烧这大理寺衙门,就为了帮他主子处理罪证。”庄序讽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