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及多想,宵随意将结界扩至最大,赶在箭雨来临前将所有人护于其内。他们总算有了些许喘息的机会。还未进攻,便死了百来人,这让本是信心十足的青龙军陷于慌乱,没了头绪。“他就在我旁边,推了我一把,箭矢从他头顶灌入,刺穿了他的头盔,就这么死了……他先前还说,此战胜了,就回去成亲……现在……现在……”有人已失了雄心,悲戚呜咽。这情绪迅速感染了诸多人,他们开始质问宵随意,是不是hxd没有反击的余地了,是不是只能等死,是不是死了连收尸的人都没有。亦有人不屈挠,说相信宵随意,说言败为时尚早,说要振作,总会有绝地反击的方法,要为死去的族人报仇。“那方法是什么?窝在这罩子里吗?”悲痛之人反问。宵随意愿意为自己的决策失误买单,但在此之前,他需要先带领活着的人突破重围。“所有人听令,持剑冲上去!”他厉声且冷静道,“这道屏障会护你们两个时辰,这两个时辰之内,除非我身死,否则没有人能破除结界伤得了你们。你们要做的,就是将白虎军斩尽杀绝,替死去的兄弟报仇!”这声令下,不知是谁附和,高举剑戟,“将白虎军斩尽杀绝,替死去的兄弟报仇!”尔后附和声越来越多——将白虎军斩尽杀绝!替死去的兄弟报仇!虽说起先的附和声皆来自誓死追随宵随意的流民军,但这附和最终成了治疗悲痛的良方,几乎所有人都高呼呐喊起来。他们的眼中没了起先的轻敌与自傲,只有视死如归。结界化身为比铠甲与盾更牢固的屏障,保护着冲锋陷阵的所有人,从天降落的箭矢失了效,白虎军的刀剑劈砍也失了效,成了当之无愧的所向披靡。阿海策马朝宵随意奔来,他挥出山海,莫管挡在他马匹前方的是己军还是敌军,通通劈震开,需给他让道。宵随意的结界饶是厉害,也在此时敌不过山海的剑气,凡被劈中者,皆受了伤。那些只有铠甲作为庇护的白虎族人,更是一瞬七窍流血,倒地而亡。阿海是冲着宵随意而来,山海剑扩大了他心中戾气,他人的生死早就不在乎。他周身黑气已裹了一层又一层,没有谁能阻挡这恶煞。“你这结界倒是使用得精湛,但又有何用,你若死了,结界也就失去了效用,我杀了你便等于杀了整个青龙军。”阿海跃出马背,执剑刺来,毫不犹豫。山海剑承天神之力,杀了这区区凡人,轻而易举。宵随意为躲避他的剑,也从马背上飞出,落在族人尸体之中。他没有武器,可以展现的只有术法,这些术法大多习自他去白虎族游历的三年,比之青魂温和保守的传教,杀伤力要更为强悍些。他挥动双臂,转眼那些尸体中的配剑便像有了魂灵一般听从了他的号令,纷纷飞腾起,聚集于他身后,剑尖直指着阿海的方向。他再一挥手,那些剑戟便齐刷刷飞出,成了一道游龙般听从指挥的武器。那剑时而拧成一股,时而分散攻击,形态万千,让阿海疲于应对。宵随意倾力于御剑术法,又在结界上耗费了极大精力,几番下来,似乎体力不支,那变化多端的剑阵也弱了不少。阿海很快突破重围,从众剑中突刺出,在宵随意松懈之际,直刺他心脏处。宵随意正因过度的消耗而在剑阵外喘着气,未曾料到阿海会很快发现端倪。这直逼而来的一剑实在太快,他虽有躲闪,但还是被刺中了肩胛。山海的凛冽怨气迅速钻入那伤口,企图污染他的血脉,侵蚀他的神魂。他感到周身如蚁噬蛇啮,既酥酥麻麻,又疼痛难忍。无数喧闹的声音在他耳中鸣啸,哭喊着不要杀我,怨诉着我死得好惨……这些声音,皆来自山海剑下的亡魂。阿海的面罩掉落,他面目狰狞,那双一黑一金的异瞳,已爬满了诡异的红丝,面颊之上,也出现了黑色的纹路。他母亲姿容不差,父亲也颇为英俊,他随父母,本也是个样貌不俗的孩子,如今却似鬼魅,令人望而生畏。他刺中了宵随意,看上去兴奋而恣意。他咧着嘴角:“青魂不是护着你吗?如今你在我剑下口吐鲜血,他在哪里啊?他不过是个地地道道的伪君子。你这条狗死了,他还会培养下一条狗,你以为自己独一无二吗?不如跟了我,我保你荣华富贵。”宵随意握着扎进肩胛的剑刃,瞪视着他,觉得他可笑又可悲。“我甘愿当青魂的狗,即便死了,由他惦念着也好,不稀罕你的荣华富贵。”阿海恼怒至极,“那你便用魂灵祭剑吧!”愈来愈多的声音在宵随意脑海中出没,那声音里不仅仅是呻噖恨怨,还有对他的嘲笑:“你也要成为我们当中的一员了么?”“你在挣扎吗,无数人像你这样挣扎过,放弃吧,你的结局不会改变。”“来吧,来吧,来到黑暗的世界,同我们一道化为污泥……”无数张黑漆漆的脸孔在宵随意面前扭曲狞笑,张牙舞爪,尔后那些脸揉捽到一起,成了一张血盆大口。那大口利齿森森,似要把宵随意的头颅一口嚼碎。“成为我的食粮吧。”宵随意喘息着道,“不如我吃了你。”或许是某些难以捉摸的意念起到了催化作用,宵随意前一刻还在被山海剑中的怨气反复折磨,下一刻,那些缠绕着他的黑气竟护着他的周身,温顺无比。他的面庞铺满黑色,尔后那黑色渐渐散去,像墨被洗净,恢复成本来的颜色。宵随意本是闭着眼的,这次睁开眼,那双金眸已然不复存在,眼眶里只剩下浓重到令人发指的黑。若说白虎族的眼眸还有一丝其他光彩作配,让它们看起来不那么冷冰冰,那么宵随意的眼睛便是纯粹的黑,就像无边无际的黑夜抽走了星辰与皓月,让人寻不到底。阿海像看着一出新奇戏法,他蹙着眉,心中生出一丝紧张。他并不喜欢什么新奇戏法,任何事都不能逃离他的掌控,尤其是这场战事。他扣着剑柄的手逐渐收紧,顿时发力,那剑又朝宵随意身体中刺进几寸,想要以此招结束宵随意的命。宵随意却仍旧直挺挺站着,任凭那利剑在自己身体中肆虐,他连一丝痛苦的表情都没有。剑中黑气仍在源源不断地灌入,伤口中溢出的血却不知去了何处,细看,竟是被剑身生生吸收了。剑与人,在互相交换着能量。身后的厮杀仿佛同他们隔着千里万里。阿海耳边听不到任何声音,一道白光逼入他的眼眸,他觉得煞是刺目,瞬间闭上了眼睛。待他再次睁开时,眼前景致变了。白衣少年立在他跟前,同他差不多大,双目落泪,悲痛地看着他,摇了摇手腕上了锁链。阿海感觉到自己手腕处的晃动感,原来他二人竟被一条锁链相连。阿海迷惑道:“你是山海的剑魂?”那少年点了点头。“那你干站着作甚,不快点帮我解决眼前的对头。”山海没有理会他,一掌拍在了锁链之上,锁链应声而碎。眼前恍恍惚惚,白光又刺进阿海的双眼,他回过神来时,山海已不在他的手上。宵随意持着那把剑,黑气化成了一件坚硬的甲胄,他与剑似乎融为了一体。“山海,回来!”阿海大喝,剑却无声。他再呼唤,剑依旧没有给他一丝一毫的回应。阿海已经猜出方才那断锁的一瞬到底意味着什么,山海倒戈了。自己的配剑转投他人为主,这让阿海极为羞怒,他本是想用剑斩杀了宵随意,让剑上的亡魂之力彻底吞噬了他,谁想到着厮能耐非比往日,不但没有被夺了命,竟将山海蛊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