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她活着却总遭人欺,不如学些舞刀弄剑的本事。”“若如此,你怕是也遇不到为师了。”柳权贞随口一说,竟被自己这般心思惊到了,速速起身在空地上溜达,瞧了瞧天上红月道:“今日月色甚奇,同我们在青莲城见到的颇为相像。”言罢惊觉不对,神色忽凛,“不好,要出事。血月再现一轮血月,半缺不圆,如恶鬼硕大的眼睛,盯视着人间一切。血月出,灾星至。隆隆声响起,天在颤,地在晃。“为何会有如此突变?”柳权贞飞身上屋顶,四下查看,但见费净站在另一处瓦砾之上,负手眺望着某个方向。那方向所指之处,尘烟迷蒙,惊呼声四起。那尘烟之中,隐隐约约现出一人形轮廓。柳权贞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再定睛一看,那轮廓已分外清晰。眉眼口鼻,与活人并无二致,然镶嵌五官的头颅,竟比一成人都要硕大。尤其嘴中齿牙,尖利异常,倘若唇齿大开,必能将活人嚼碎咽下。此人形怪物巨大无比,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秦姨虽不见这怪物模样,却已经吓得瑟瑟发抖,嘴中颤颤呢喃:“他……他来了……来找我们复仇了……”柳权贞急问:“他是何人?”秦姨双手抱头,已是语无伦次:“我不知道我不知道……”陆展宸同儿子跑进来,二人尚且清醒。宵随意命他们速速找个地方躲起来,日出之前,绝不可出来打探。他飞至屋顶,立在柳权贞身侧,山海出鞘,已呈备战之姿。柳权贞瞧他有模有样,临危不乱,心中生出疑惑,“方才为何不向他们打听些情报便草草-你是我的执念-将人打发走,莫不是你知道这庞然大物是什么东西?”宵随意镇静道:“确实知晓,师尊忘了么,彩仙子在传闻中曾化身为巨人替百姓筑堤建坝,开沟通渠。巨人之形,亦是他的真身。”柳权贞确实有欠思量,经徒儿一提醒,倒是通透了。“可他白日里分明受我一剑,为何还有这等本事化出巨身?这人造神百年修为都不及,不应该如此啊。”柳权贞左右想不通。宵随意猜测道:“会不会是那黑衣人的杰作?血月出,灾星至,那黑袍使者,或许便是灾星。”此言有如醍醐灌顶,柳权贞心叹,他怎未想到此节,阿意如今思虑,竟比他还要深远。夏夜的风吹拂着宵随意发丝,他黑发束顶,颇为简洁,一身漆黑劲装,配上星眉剑目,显得格外凌厉。在柳权贞眼里,宵随意似乎又长大了,变得更加沉稳,甚至沾了点男人的气魄。他迫使自己沉下心,道:“若你所作猜测乃是事实,那今夜又将是一场恶战了。”一声类似于烟火升空的哨叫,费净头顶升腾起传讯符。片刻之后,陌城各地均发出传讯符以作呼应。又不稍多时,各处纷纷飞出御剑修士,修士们一致朝巨人靠近,尔后捆仙锁掷出,截住了巨人行进催踏的步子。宵随意观望少顷,对柳权贞道:“师尊,陌城乃是费净的地盘,俨然他比我们更了解如何应付,先别出手,作壁上观即可。”柳权贞点头嗯了一声,他心念翻腾,想的竟不是如何应对彩仙子,而是徒儿与以往迥然不同的状态。若说在青莲城之时,阿意还对自己言听计从,那么此刻,这少年似乎已经开始摆脱对自己的依赖,甚至在引导他的思想了。黑袍临银针刺破了黑夜的纱幔。宵随意还在聚精观察着战况,并未料及身后已有不速之客悄然而至。那不知何时出现的银针,对准了他的脊背,即将穿刺而入。柳权贞发现银针破空而来之时,已来不及出剑抵挡,遂本能地倾身过去,以肉身做盾,生生承了那一击。银针刺破衣袍,没进他右肩,整条右臂顿时失力,追魂亦跌落于青瓦之上。“师尊!”宵随意始料未及,疾疾扶住柳权贞,才发现,方才二人口中谈论之人,已然出现在眼前。是黑袍!那人浮于半空,脚下分明空无一物,却似有支撑,使他立得笔直如松。里里外外黑色的衣袍包裹着他的身体,连帽斗篷遮住了他半张脸,另半张脸被古怪的面具覆盖着,瞧不出半点真容。丝丝缕缕的黑气在他周身弥散,像从焚烧成焦炭的尸堆里爬出来的恶鬼。未及宵随意反应,那人又掷出几枚银针,那银针同当初费悟所持的如出一辙,根根朝他要害袭来。他一手扶着柳权贞,一手挥出山海,想以剑招将银针劈落。脑海中却有一声音道:“笨蛋,召出沐雨。”宵随意本就失了思考,被这声音一左右,即刻唤了声:“沐雨,出来!”然出来了要怎么做,却全然不知。虚空之中破开一道裂缝,沐雨从其中飞出,尔后织锦伞面速然撑开,恰恰挡住了银针去路。柳权贞:“……倒是厉害。”宵随意定了定神,“师尊,你的手如何了?”“银针恰好刺入右肩要穴,一时半会儿是执不了剑了。”宵随意向费净所处的方向张望,想着将师尊托付于他,自己则将黑袍引开。费净虽是不讨喜,总比眼前这厮安全许多。然那人早不知去向,恐是同凌波宫的人对付彩仙子去了。看来是声东击西之策。“你到底是谁,为何知道我们在此,还追着我们不放?”柳权贞紧盯着他。那人没有言语,又是广袖一挥,数枚银针刺来,沐雨的伞面虽只是一片织布,却堪比铜墙铁壁,叫那些歹毒的银针无处施展能耐。这银针乃是费悟的暗器,如今却为黑袍所用,这厮真正的本事为何,半点不透露。宵随意忖着,躲在伞下终不是长久之计。他心中早已有了怀疑对象,须出手,探探黑袍底细。柳权贞不知徒儿所想,已左手拾剑,准备迎战,却被宵随意拦住,道:“师尊,由我来会会他,你先将毒针逼出,蓄些灵力。”柳权贞倒也没说不同意,他惯使右手,左手执剑出战,总是要打些折扣。观阿意眼中精光四溢,想来有些把握,不如叫他一试,实在不行再出手相助。若这黑袍真的能耐滔天,合二人之力都应付不了,便索性逃遁算了。毕竟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犯不着在这于己不利的情况下跟对方拼命。脑中盘算了一番之后,扣着宵随意肩道:“为师容你去试试,万万不可逞能,敌不过便逃,没必要做什么好汉君子。”宵随意点点头,“我这条命是师尊你的,绝不会葬送在别人手上。斗法这是什么浑话!然而柳权贞没有反驳,他无声应下了,算是肯定了宵随意的说辞——你的命就是我的。那头彩仙子与凌波宫的修士们打得火热。法术与剑器交织出噼噼啪啪的花火,昏暗的夜空亦随着战局的进行显出令人眩晕的五光十色。尘土迷蒙间,可见被彩仙子推倒的几处屋舍,断桓碎瓦,不知可有人因此丧命。那化成人形的巨神看上去有些笨拙,却不失力量,捆仙锁数十道,竟皆被蛮力崩断了。于凌波宫的修士们而言,似乎是一场苦战。前世的彩仙子哪有这般厉害,宵随意师兄弟人便将他制服了,捆仙锁一次便奏效。这一世为何会变得如此与众不同,宵随意想不明白,他也无时间去想明白了。黑袍可不比彩仙子好对付。宵随意以山海相抗衡,那人则抽出一柄软剑,那软剑亦与费悟的配剑别无二致。若以一般人的思维,必会联想到,此人或与浣纱宫有些联系。然宵随意却不苟同。他使银针,耍软剑,皆是欲盖弥彰。他的真正面目,可能与浣纱宫毫无干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