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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页(第1页)

“圣女本只有祈祷之力,自从见了那黑袍使者,似乎有了蛊惑的力量。她轻而易举地便能让修为高超的人族修士就范……”想来这蛊惑之能,便是如梦令了。宵随意本以为如梦令之主是谢灵灵,却不想黑袍使者才是真正的祸端。原来自己一直理错了方向。黑袍控制了谢灵灵,谢灵灵控制了柳权贞,这迷局之中,竟是如此大的一盘棋。“那后来呢?”“后来……”阿吉道,“后来出现了一位青衣修士,他对这冰天雪地里的生活极度感兴趣,甚至同我们打成了一片,还扬言,要将魔族的子民带到中州去,要让千年的仇恨化为灰烬,要让大伙儿不在缩瑟于这极北之地。可是……”“可是他失败了。”宵随意替他说出答案。“是啊,他甚至被人族的同胞唾弃,不得不舍弃故土,和我们一起生活。他啊,便是如今的圣主。”宵随意已了然,却道:“那青衣修士为何没有得到处刑,反而成了与圣女出双入对的圣主?”阿吉摇头,“这我便不清楚了。不过他入主圣殿之后,圣女对于修士的态度,似乎好转了些,也算是件好事吧。”态度当真好转了么,阿吉怕也只是一叶障目罢了。既已被如梦令膨胀了欲念,又如何一夜之间收敛,不过是做得更滴水不漏了。“可我终究担心啊,”阿吉道,“担心圣女一念之差犯了老毛病,你这一去,便回不来了。”宵随意安慰道:“大哥莫要多想,我与那圣主,在人族时多少有些交情,有这层关系在,我便不会怎么样。”这些慰藉之词自然是胡言的,他这一去,怕也是凶多吉少了。他曾对圣殿说,会回来的,成了谶言。与上次不同,没了兵戎相见,谢灵灵当真招待了他。来到了据说是后花园的宴宾之地。后花园中没有花,亦没有树,只有方方正正围圈起来的四壁,壁上有一些年代久远、色泽早已暗淡的画。一张孤零零的宴桌摆在这圈壁画前,其上肉食丰富,也有些酒水。乍看之下,不像是宴请之态,倒像是祭祀之兆。令宵随意震惊的是,谢灵灵的小腹已经明显凸起。上次匆匆想见,他未曾在意。这次,他心中不由升腾起隐隐的不安。意识到宵随意的目光,谢灵灵抚着肚子道:“这是我与柳郎爱的结晶,已经六个月了。”眼中慈爱似有若无。“今日师叔为何不在?”不安已经占据了他所有思维。“上次……你也听到柳郎的态度了,他不想见你,这次宴邀,是我自己的主意,柳郎并不知情。”面上言之凿凿,却不知怀着什么鬼胎。宵随意冷冷道:“你这桌菜不和我胃口,我来赴你之约,不过是出于道义。这道义,也与你无关。咱们不如开门见山,不要迂回绕弯子了。”谢灵灵笑道:“我知道,你是怕我以阿吉一家性命做要挟,怕连累了他们。人族的修士,总是以这样那样的理由标榜自己,我见的多了。你们这样,不觉得虚伪么?”开门见山的嘲讽。“……”宵随意懒得与她争辩。“我听闻了一些关于你的事,我想知道,当初赠你如梦令的黑袍使者是谁?”“就问这个?……你知道么,曾有不少人问过我这个问题,他们啊,都被我切成块埋进这后花园的泥里当养料了。不过你不同,你是柳郎的师侄,我不会如此待你。但你若想知道,也是有条件的。”“何条件?”“将我的孩儿一剑刺死。”梦寐(五)“你疯了。”宵随意吃惊地看着这个癫狂的女人。“腹中胎儿是你的骨肉,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谢灵灵咯咯咯地笑起来,让这本就天寒地冻的园子更加令人汗毛直竖。“是啊,他是我的骨肉,也是柳郎的骨肉。正因为他流着人族的血,我才觉得他的罪恶,他的肮脏。我无时无刻不想把他从我身体中剜去。他偶尔在里头翻个身,踢我一脚的时候,我便在心里咒骂,啊,这个孽种,就不能消停点吗?”她瞪凸着缠绕着血丝的狰狞眼睛,说起话来简直透着咬牙切齿的痛楚。宵随意不知该如何形容她的无药可救,只为未出生便被决定命运的孩子感到惋惜,“孩子何错之有,他的血脉是生养他的父母赋予的。他甚至还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或许他不仅热爱这里的冰天雪地,也热爱中州的四季变迁。他可能会是个天之骄子,会用更好的方法改变魔族如今的境地;也可能会成为比你更优秀的领袖,让史册记载,让后人瞻望。你却要草草结束他未来的路,这对他不公平。”“算了吧。”谢灵灵不屑一顾,“混着人族血液、不伦不类的种,即便生下来,也只会成为众人唾弃的对象。与其让他活得那般不堪与窝囊,不如让他在肚子里便发挥点作用。”良言相劝,换来的是不可理喻的疯语。那双几近被血丝占据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宵随意,色彩艳红的双唇张张合合——“你啊,从决定来的那一刻起,便输了。”宵随意所视之物已经模模糊糊,红唇在他面前变换出了五六七八重,红唇里说出了什么字眼,他却听不见。神识不受掌控,他好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世界逼仄黑暗,将他囚禁了须臾,待他拿回主导权,眼前之景已然巨变。他手中握着剑,剑上鲜血淋漓。谢灵灵倒在血泊里,隆起的小腹往外吐着鲜血与羊水,渐渐裹出胎儿的形状。他顿时吓得发颤,手中凶器应声落地。哐当——同时落下的,还有另一把剑。身后传来节奏错乱的脚步声与粗重急促的呼吸。“你……你这畜生!”柳权贞飞身行来,转瞬来到谢灵灵身侧。他赤红着眼将人抱起,紧箍在怀里,掌心不住向心口输送着灵力,可直到他耗到灵力几近枯竭,谢灵灵依旧没有醒过来。“师叔……绝不是你看到的那样!”宵随意想要接近,却又不知以何种理由接近,只能徒劳辩解着。柳权贞的双眼已溢出眼泪,无声哭泣着。这是这么多年来,宵随意第一次见到师叔为他人落泪。“我看到的,是你拿着剑,剑上的血来自我的妻儿。而我的妻儿,已再也睁不开眼。”柳权贞浸满泪水的眼眸充斥着悲伤与仇恨,“你想要辩解什么?说人不是你杀的,你只是被迷了心智?”“师叔,我确实是被迷了心智,我……”“畜生!”柳权贞再次用这不堪的词语咒骂着他。宵随意浑身冰凉,他知道,师叔不可能相信他。他在师叔眼里,就是个刽子手,杀人不眨眼的魔鬼。就好像前世死前,师叔不顾一切将他一剑刺死一样,苍白的辩驳之词同他对谢灵灵的执念相比,不值一提。“是洪子虚派你来的?我都发誓再也不踏入中州了,他为hxd何还要咄咄相逼?我的妻子,我的孩儿,他们到底做错了什么,要付出如此沉重的代价!”柳权贞吼叫着,撕心裂肺。不啊,师叔,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啊!宵随意也想大吼出来,可总是如鲠在喉。柳权贞指尖凝力,追魂颤颤巍巍浮起,又失了支撑般坠落于地。许是他的残存灵力支配不了追魂,亦或许是追魂又出现了什么故障。“天都不站在我这边!”他气急败坏,冷冷发笑,笑意里夹杂着咳嗽,咳嗽中又带出了血。仿佛一棵饱经风霜的青松忽地被一场罕见的大雪压弯了腰,雪愈积愈厚,它再也直立不起。宵随意曾以为这棵青松永远屹立不倒,拨开积雪才发觉,它早已衰败,无力回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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