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夜就陪着我说说话吧。」合和公主少有地撒娇,她的脸容已经浮肿,隐隐浮现死灰色。
商柔唯有点点头,紧紧地抱着合和公主的肩膀。如果世上真的有神佛,他愿意以自己的一生换取合和公主的长命百岁。那是他的妻子,同时是他亏欠最多的人。
「有一件事,我从来没有告诉任何人,那是我丶陛下和母后的秘密。」合和公主轻轻地合上眼睛,思绪渐渐飘远。
商柔心里想的却都是牧晚馥,他本来已经隐约猜到这姐弟俩的关系不寻常,但他对着牧晚馥时总是开不了口,彷佛他们之间的关系会随着某种真相而土崩瓦解。
合和公主流泪说道:「当时陛下五岁时,我刚刚八岁,我们的父王已经不在,只剩下母妃一人,在宫里颇受排挤,幸得伯父常常帮助我们,大家也就不敢对我们放肆。」
「然而母妃聪慧,早已经看透伯父的心思。不止是她,父王某个旧时的部下也知道伯父对陛下的心思不单纯。有一天,伯父以作为太子伴读为由请陛下长留宫中,母妃和那部下知道伯父准备对陛下下手……」
合和公主哽咽着说道:「那部下立即安排人手把陛下带离京城,然而……然而伯父在前一天召我进宫,威胁我如果陛下不进宫,我跟母妃都会下场悲惨,我便回家告知母妃。母妃怜我年幼,又是她的亲生女儿……所以……所以……」
她泣不成声地说道:「当晚,母妃把陛下迷晕,亲自把他……送到……伯父的寝殿里……」
商柔心中一片冰凉,他想起牧晚馥那双在独处时总会显得空虚的眼睛。
「多年以来,若非陛下在先帝面前得宠来保护我们,恐怕我们孤儿寡母早就遭殃。纳王尤其骄纵任性,他看不起陛下以色事人,总是当众让陛下难堪,又在外面闯了许多祸,最後都是靠陛下以身体在先帝面前作为斡旋的筹码??不止是纳王,我和母后都曾经对陛下出言不逊??」
合和公主抓着商柔的手,泪流满面地说道:「陛下过得很苦??以後我不在了,请你好好照顾陛下。我还记得他小时候有什麽东西都会跟我分一半,是个非常乖的孩子。我还有个弟弟,所以偶尔难免无视了他的需要,可是他从来都不发脾气……」
她抬头看着商柔,哭道:「我这做姐姐的对不起陛下,以後……我怕他孤独一人坐在龙椅上,最後会变成像他伯父那般的疯子……」
合和公主死在深秋,尸身不宜久放,在厢房里停放三天之後便要入棺。
商柔亲眼看着发妻入棺,他的脸色惨白,几乎是形销骨立,他已经好几天粒米不进,甚至无法入睡。他一合上眼睛,满脑子都是妻子的一颦一笑。
他是一个不合格的丈夫,所以他甚至失去当一个父亲的权利。
就在一身白衣的合和公主准备入棺的瞬间,商柔突然说道:「让我??再跟合和告别。」
众人会意,便从厢房里告退。
沉重的梨木棺材就在一旁,合和公主躺在床上,乌黑的长发整齐地盘起来,灵动的眼眸已经永远地合起来。
商柔握着合和公主冰冷的手,他低头看着妻子的脸容,却看见妻子的颈项空荡荡的。
他记得自己之前把那个金锁送给合和公主,她一直也佩戴在颈上,直到临死的瞬间依然没有拿走。
难道是负责为合和公主梳妆入殓的宫女拿走了?商柔皱起眉来,合和公主的手腕还戴着成亲时太后亲自为她戴上的玉镯,那玉镯也是价值不菲,为什麽偏偏要拿走金锁?
商柔也没有想太多,只是在走出房间後向公主府的总管交代一下金锁的事,便没有再理会了,毕竟现在还有许多比金锁更重要的事使他烦恼。
合和公主的丧礼在宫中举行,庄严的太华殿里铺满白布,商柔跪在棺木前,几乎哭得昏厥。
一旁的和尚还在诵经超度合和公主,来来回回的达官贵人都在悼念合和公主。商柔的耳朵却彷佛听不见任何声音,他只是红着一双眼睛死死地盯着那副棺木,彷佛下一刻合和公主就会从棺中醒来。
一身白衣的太后从殿外走进来,合和公主一死,她的头发在一夜之间就白了大半。
商柔甚至听不到身後太监高声唤着太后驾到,直到太后布满皱纹的手抚上商柔的肩膀,他才抬起头来,双手紧紧地握着太后的衣摆哭道:「对不起,我没有照顾好合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