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兄,你瞧瞧,栾儿是不是胖了许多。”奴栾拉起兰痕的手,覆在她的小腹上。
我有些艰难地将饭菜咽下去,不知她这又唱的什么调儿。
兰痕阖上双眸感受了一番,“唔,腹部鼓起,不复曾经小蛮,栾儿你该减肥了,也兴许是生了肿瘤,这黑息寨的医师不错,待饭后召一个来瞧瞧,及早开刀取出来。”
我终于忍不住一阵大笑,子懿和冷桑一齐疑惑地看了过来。
奴栾的脸乍青乍白,一跺脚,“义兄,你就不能猜一下其他可能?”
兰痕皱了皱眉,“难不成……”
奴栾眸烁亮光。
兰痕继续道,“在之前你已经吃了,而且吃了许多。”
奴栾一声冷哼,“什么嘛,人家……人家有喜了,你就要当舅爹了。”
冷桑依旧无动于衷,子懿的神色一时有些微妙,似乎是苦涩,遗憾,愧疚……他垂着睫,夹菜的动作越来越慢……
“什么?”兰痕向后一仰,不可置信地表示抗议,“栾儿你何苦怀一个孩子来让义兄老一辈?”
奴栾见他这副形容,掩口一笑,“魔尊播的种子,栾儿怎敢不要?”
“幸亏卉娘与鬼君皆未与夫人攀亲戚。”我也笑,吩咐厨娘再添几样清淡酥口的菜来。
这一顿晚餐,菜样是从未有过的可口,鬼君却吃得毫无兴致,诸位酒意正酣之际,他搁下杯筷,独自走了出去,哨楼上,随即有箫声漾起,平缓中带着绵绵无尽的感伤,仿佛一个人在窃窃低诉,无法说与人听。
时光流逝了一年又一年,他依然是他,我依然是我,似乎从未有过变化。
我带着微醺的醉意回弄月楼时,浅儿已在楼前等,上身披了一件紫色的烟罗软纱坎肩,凝脂般的雪肌玉肤隐隐透出来,说不出的绰约婉娉,一头青丝半散半绾,墨绸也似地铺了满背,衬得整个人儿既清丽又妩媚,尽管已是初夏,空气仍有些寒凉,她怀抱琵琶,寥寥而立,偶尔被冷风拂得轻颤一下,那含过朱红的唇,泛起了一丝苍白。
我解下紫色大氅,披在她身上,“莫要凉着了。”
她受宠若惊,“浅儿消受不起这等福分。”腾出一只手来,要将大氅褪下与我。
我拍了拍她的手又移开,叹道,“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中州之人这般懂得享受,咱们为妖,该更放得开不是。”
她勾唇浅笑,不语,眸中有星辰闪熠,要推拒的手,拉紧了大氅。
入室,我侧倚在榻上,她矮身于梳妆台前的紫玉椅,纤指拨了几下弦,一双美目望向我,“不知寨主要听什么曲儿?”
“会唱葛生么?”我剥了一颗葡萄,懒懒地喂进口中。
她神色一怅,垂睫默认,素手起弦,再启清喉。
葛生蒙楚,蔹蔓于野。予美亡此,谁与?独处?
葛生蒙棘,蔹蔓于域。予美亡此,谁与?独息?
角枕粲兮,锦衾烂兮。予美亡此,谁与?独旦?
夏之日,冬之夜。百岁之后,归于其居。
冬之夜,夏之日。百岁之后,归于其室。
与兰痕唱的是一个调调,只不过一个磁性黯沉,一个清灵凄婉,合着珠落玉盘的切切琵琶音,更让人无限怔仲地徜徉其间,久久无法从此境中抽身而出,望着这个初初化成人形不久的女子,我忽然想到了我的芳华岁月,以及那个一百多年前逝去的白衣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