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灯别灭了,我怕夜里起来麻烦。”帐子传出一道软声。
香云剪灯芯的手一顿,想起了小姐跟世子和吃的那盘蒸蟹,小姐后来也喝了不少水。她了然一笑,轻轻放下芯剪,然后悄声退下。
门被关上的声音传来,脚步声渐远,在寂静的夜里分外清晰。
郭娆睁了眼,躺了半晌轻掀帐子下床,趿着绣鞋走到书案边,做贼似的拿了本书,又跑回床上。
一来一去匆匆,室内安静俱寂,帐帘紧闭,一切仿佛从未发生。
但淡红金绣纱帐里,女孩跪坐在绵软的床榻上,双颊绯红,粉唇轻咬。
只见她垂着眼睫静默片刻,而后吐出口气,颤着手翻开那灰绿色封面的册子,里面显现的一帧帧人影交缠的画面,教女孩面红耳赤,心尖嘭跳。
早上香云撩了帘子,就见小姐抱着被子侧躺在床上,脸色红润,唇角勾笑,好像连眼睛都是弯的。
她想,小姐定是做了什么好梦。
郭娆是被阵阵的食物香味饿醒的。
一睁开眼爬起床,桌边果真已经摆了膳。
待郭娆吃完早膳,香云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道:“小姐,这是淮阴王府的小厮送过来的,说是府上宋大小姐给您的。”
信上的娟秀小字映入眼帘,郭娆一愣。
这些日子一直想着季瑜的事,她都差点忘了,自己在京城还有个一见如故的朋友。
赶紧拿了信拆开,上面说过两天邀她去寒山寺拜佛。郭娆莞尔,她并不信佛,但聊胜于无,去寒山寺和她说说话也好,于是赶紧回了信让香云送去。
今日是十五,按例是要给老夫人请安的。
郭娆到松风堂的时候,张氏、郑氏、季连柔季连玉都在,季瑜也坐在一旁,她垂着眼若无其事走了进去。
张氏见郭娆进来,很是热情,拉了她坐下就是一通夸赞,郭娆不明所以,只末了又听她问:“阿娆这些日子在做什么呢,舅母都没怎么见你过来走动?”
郭娆眼眸微闪:“前几日受了寒,就一直在房里看书。”
对面季瑜拿起一杯茶抿了口,郭娆看见他唇角似乎翘了下。
“病了?”张氏心下关切,“怎么也没人过来告知一声,那现在如何?”
郭娆有些不自在:“谢大舅母关心,已经好了。”
虽然接触不多,但张氏一直都知道这个外甥女长得漂亮,去岁刚至国公府时她就知道。
京城暴发户不少,但鲜少也几乎没有人家,能将从小活在金银堆子里的女孩养得气质淡雅出尘,又集才情诗意于一身。
她婉约秀美得就像一颗发光的夜明珠,连京城从小被教礼仪的贵族小姐,在对她的惊鸿一瞥中也被衬得如尘埃草木。
这近处看她,她的肌肤似玉生香,柔柔一笑眼眸明媚,面容如皎花照水,清纯中嵌透着浅浅媚意,与她那只知吃喝玩乐的女儿想比,两人完全就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的极端。vx公号:anantw66
她想起自己的女儿,又想到前日进宫去探望姐姐,在御花园偶然碰到的陈尚书家的公子,对郭娆笑得愈发和善:“下个月初七是阿娆生辰吧?”
郭娆点头,但心下却惊讶,张氏心思竟是如此细致。
她是去年元旦前夕入的府,她的生辰母亲在她出生时,只写信告诉过老夫人,张氏能知道她的生辰,想必是当初老夫人随口提的,但张氏却记在了心上。
又转念一想,张氏是国公府主母,她能将府中一切事务操持得有条不紊,下人管制得服服帖帖,自然不会是一个简单之人。处事为世之道,她想必早已摸得通透。
每个人都希望自己能被人在乎,张氏这种做法,不得不说,是极易获得别人好感的。
不管她是真心还是假意,被人记挂着生辰,郭娆心下是有些感动的。
张氏见她点头,顺势继续说:“过了这次生辰,你也就十五了,京城姑娘过了十五,都开始相看人家了。你的婚事肯定是得老夫人做主,但大舅母京城公子见了不少,帮你做个参考也是可行的。”
她靠近郭娆,问得颇为打趣,“阿娆在京城住了一年,现在心中可有中意之人?”
郭娆下意识看向季瑜,两人视线胶在一起,他凤眸笑吟吟的,她心下微乱,抿了抿嘴角,正想着怎么开口,就听一道悦耳轻笑。
向声源看去,季连柔正拿着帕子,朝她笑得意味不明,那里面有轻视,有嘲讽,有等着看她笑话的幸灾乐祸。
郭娆顿时明了她的意思,但不知为何,她一点也不心慌,或许是因为季瑜在这里,她相信他不会让她受委屈,相信他可以解决好一切。
她看着季连柔,眼神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从容坦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