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红的眉皱了起来,知道她一定是醉了,才开始胡言乱语。“他曾经告诉我,一万年以后,桑田也会变成沧海,但是在西泽他对我说,南方的天空下,是永远看不到大雪的,但如果有那么一天,南方的世界也飘起了大雪,那么在雪里,就算环境转换,人面变迁,他对我也会如阳光晴空下一样,始终如昔,不离不弃……”连城的话还没说完已经泣不成声,阿红鲜少见她这么放纵自己的感情,也许是因为酒,也许是因为绝望,今天的连城脆弱的如同婴儿,苍白地哭泣着。她走到她的身边想拿开她的酒,却被她拒绝。“可是我们是一定要分开的,就算他攥地再紧,我也是要离开的,如今的我只能在酒里想他的味道,而他终也在对我的恨里,渐渐淡忘我的容貌!”“不会的……他怎么会忘了你……”阿红蹲下身子轻轻安慰,连城扬起头,只顾喃喃自语:“其实我明白,不是等到下起大雪,才会不离不弃,而是南方的天空下,没有飘雪的时辰,来证明分离……”都城西迁 喜得灵儿二个月后倚澜殿“他们在朝华殿吵得不可开交,就为这迁都不迁都的事儿,你说说,这些男人们整天想什么啊?好好的搬来搬去干吗?吃饱撑得!”阿红坐在连城的睡榻前绣着手中的锦帕,连城靠在床沿单手撑着脸颊,右手的书卷向着阳光,惬意的眯起双眸。北国的三月,依旧会有春雪飘过,只是春天的气息越来越浓,树已经偷偷地绿了,榆叶梅灿灿地开着。风过,花香盈袖。不时有花瓣随风落在连城的身上。“后来王爷说,你们不迁也罢,我苍空去迁!”连城的眼睛倏得睁大,她转过头看着阿红问:“然后呢?”“然后依旧是吵呗,最后侯爷说,迁就迁吧,不过你苍空的军队得留下一半镇守不周山!”“他答应了?”“答应了!”阿红点了点头,抬头看向连城,“朝会散了以后,我偷偷听他们说,这是明摆的削权,苍空的军队去掉一半,然后禁卫军又必须留在皇城,王爷这一去西泽无端端被夺了一大半的兵权!”连城的眉深深蹙了起来,她没料到猊貘真的会做这样的事儿。“我想你当初离开苍空是对的,人呐,十年河东,十年河西!听说苍空现在被侯爷卡的紧,连军饷都紧张起来了,唉……”“狡兔死,走狗烹,飞鸟尽,良弓藏!”“你念叨什么呢?”阿红不明白连城所说的,看着她只顾伤感不免有些不悦。连城长叹了一口,低头看了看阿红的绣品,手指摸了摸那只未绣好的蝴蝶,道:“这针脚不对,你换着方向绣,两边开工,丝线的光泽才能完全显露出来!”阿红愣了一下,跟不上连城的思路但也明显感到她是在岔开话题,于是顺着打趣道:“你这么在行,怎么也没见你绣?”连城顺着床沿滑了下来,懒洋洋地应道:“我是懒!”阿红哼了一声只顾绣了起来,其间小声说道:“你还是担心他吧?”连城明白她的意思,答道:“关不关心的又能怎样,我都这样了,哪还有余力去管别人?”没等话说完,她便趴在床沿咳了起来。阿红赶忙丢下手中的东西,去炉火上取来参汤,却被连城挡了回来:“把汤拿远点,这东西别说喝了,就是闻了也让我作呕。”说完便真的趴在床边干呕了起来。阿红坐下来顺着她的背,担心地说道:“你这也不吃,那也不吃,身体怎么好的起来?这些日子吃点什么都要往外吐,我看是该叫太医来看看了!”连城垂着头,艰难的伸出一只手掌使劲地摇,阿红气得直瞪眼,忽听门外想起清澈的男音:“请什么太医?是不是又病了?”连城和阿红一起顺着声音看去,只见猊貘朝服未退含笑跨了进来,脸上洋溢着淡淡的喜气。“我说侯爷,可别有了新人笑,忘了旧人哭啊!你看我们家主子都病成这样了,你也不过来问问!”猊貘知道她是说前日里西泽进贡美女的事情,有些尴尬的笑了笑。连城扯着阿红的衣角示意她别再说,拿起帕子擦了擦,道:“难得你今天过来,阿红去泡杯茶!”阿红一闪身,猊貘才看清床榻上的连城,真真瘦的不成模样,他三两步就冲了过来,将她抱在怀里,紧张地问:“怎么病成这样也不告诉我?”连城虚弱一笑:“告诉你也没用,这是命不是病!”猊貘的眉头深深蹙了起来,停了片刻突然放下连城走到门外大声喊道:“把太医院里的人都给我叫过来!”西北关外,黄沙卷空,数以万计的鬼军铁骑在风佑的率领下,正浩浩荡荡地向西泽前进。远方的山丘上,一个青衫男子高立枯树残枝之上,远观铁骑大军,面露冷笑道∶“好大的阵仗!不过不足为惧!”树下一个女子身着戎装,手携双戟,正是易怀沙。她抬头望了望枝桠间的连惑,道:“你别太自信了!”连惑从树上跳了下来,看了易怀沙一眼,双手拦胸,慢条斯理道:“行军打仗不比一对一的过招,胜在士气,你看这十万鬼军与我十万黑旗军相比,如何?”易怀沙轻哼一声:“不相上下!”“错!”连惑淡淡一笑,神态自若,伸手遥指鬼军兵卒,傲然说道∶“黑旗军行军没有顾虑,但鬼军有,你要记住,战场之上只能有一个王!”易怀沙诧异:“你说北里候会插手战事?”连惑点点头:“苍空西迁,是对他王位最大的威胁,他虽借此削弱了风佑的兵权,但绝不会到此为止,风佑坐镇西泽是为了向我宣战,如果这一战败了,他在北里就会身败名裂,北里候便可借此收回全部实权,你说……要是你,会让他胜吗?”易怀沙的眼睛眯了起来,她瞪了眼连惑得意的笑脸,冷嗤道:“愚蠢!”连惑笑容跟着放大,眼角扫了一眼易怀沙,道:“你放心,这仗你帮我打,我放你族人回故乡,你要的东西一定兑现!”易怀沙眼中冷意顿现,停了半刻,便听她说:“我还要一样东西!”“说!”“当年被你拘禁了的……世督的魂……”连惑愣了半刻,再看易怀沙,意味深长一笑,低低应了声:“好……不过你也把你的墨蛟看好,别让他坏了我的好事!”倚澜殿的烛火未熄,火盆中的木炭噼啪作响,连城隔着层层的珠帘看向夜空,手心不自禁地抚摸自己柔软的小腹。片片记忆里的花瓣,就在这样清冷的夜里,带着忧伤,带着叹息,轻轻滑落心房,慢慢湿润,慢慢浸透。慢慢溢散……远处,飘来哑喑的箫声,声声悲凉,曲曲迷离。熟悉到令人落泪,又陌生到哀叹惋惜,连城想起初见时树下风佑的叶笛,同样的曲调,同样的伤心。“谁让你坐起来的,太医让你静养!静养!”阿红一走进来就忿忿不停的唠叨,将连城生生按回被褥里。连城笑着反驳:“是静养,不是躺着!”阿红摸了摸她的手脚,冷得像冰,于是叹息道:“只怕将你丢在火堆里也点不着你!”连城听了呵呵地笑,阿红又说:“有了孩子,可别再任性了,饭要吃,药也要吃!”连城的目光暗淡了下来,她眼睑低垂,幽幽地问:“阿红,你说我能把他生下来吗?”阿红突然高声回答:“当然能!”连城顺着她的声音笑,但眼中却多了几分凄楚,她想起太医那天兴奋的脸以及皇后因嫉妒而扭曲的面容,那么猊貘呢?她没用看到他当时的表情,隔着厚厚的纱帐,他的手紧紧握着自己的手心,那时的他只说了一句:很好!“阿红,你说怎么会那么巧?”连城蜷在被子里,只露出半边的小脸,阿红斜了她一眼道:“巧什么?一次中标?拜托,你那么聪明不会这点常识都没有吧!我问你,你的香囊多久没带了?”连城歪头想了想:“很久了,当时进宫时就拿下了,猊貘说,麝香是内廷的禁物!”“这不就结了!”阿红翻了个白眼。“可是王妃那儿也没有消息啊!”阿红知道她说得是叶姜,想了想也对,前阵子西泽送美女过来,叶姜还特意挑了两名回去,怕也是因为自己肚皮一直不争气的缘故吧。“谁知道呢!这东西也要看缘分,看命数的!”连城微叹了一声,小脸微微现出了红润,那欣喜了然,眉眼间掩盖了原有的哀愁:“也许是我欠他的,好吧!就将他好好生出来吧!”阿红闻言又白了她一眼,不顾她的自言自语,连城伸出手拉着她撒娇地说道:“我饿了!做点粥给我吃!”阿红不耐烦的起身,边抱怨边走向门外,但脚下明显轻快许多。不多会儿,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便端了上来,连城接过一看,庆幸地拍了拍胸脯,阿红不满地叫道:“什么意思啊!”“我很高兴是白粥!”连城含着食物讨好的笑,阿红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双手插腰,叫道:“你嫌我别的做得难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