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面沉如水,“熏香吸入,会催发情欲,容易上火,这也就罢了,其中的确有毒,吸入过多,会令人……”说到这里,嬴政又不自觉地打住了。那毒可能导致无法再有子嗣,这样的话能说出来吗?嬴政总觉得说出来之后会大大打折自己的形象,于是便戛然而止,不肯再言了。此刻嬴政更担心的是,他才年仅五岁的长子,是否也会因为吸入过多,而导致子嗣艰难!越想嬴政便越觉得心中窝火,他难压心头火气,厉声喊道:“去将胡姬从院子里带出来,关到幽院中去!”那幽院是个什么地方,徐福一头雾水,不过见其余宫人面露惊恐,就知道定然不是个好地方。嬴政如此暴怒,难道那熏香吸入过多会……会再也硬不起来!从此丧失男性雄风?!徐福越想越觉得自己整个人都不太好了……他跟着秦始皇睡了那么久,也吸了那么多的熏香,是不是他也会再也硬不起来,丧失男性雄风?!徐福被自己吓得有点不太好,脸色都微微发白了。嬴政虽然处于震怒之中,心神都放在了扶苏的身上,但他也有留余光不自觉地去注意身旁的徐福,在看见徐福脸色微微发白时,他先想到的是,莫非他刚才动静太大,将徐福嚇住了,随后思及徐福常年淡定如斯的模样,嬴政就否决了这个想法。难道是……又饿了?想到那天被自己折腾晕的徐福,目光再触及到徐福额头上被几缕碎发掩映住的青痕,嬴政觉得有点心虚。倒是扶苏将头仰得高高的,望着徐福的方向,瓮声瓮气,相当认真地问:“你也生病了吗?”徐福本身肤色比较白,徐福推测,也许是原身很宅男,常年不爱见阳光,所以才会拥有那么白的一张脸,现在再白一点,那自然就像是病了一样,平白有几分惹人怜惜了。徐福将思绪从自己的世界中抽离出来,低头看向扶苏,“我没有生病,只是屋子里的味道太闷了。”扶苏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好闷,但是母亲不许扶苏打开门窗,说是更易染上风寒。”没想到扶苏还能与徐福如此平和地聊上几句,似是十分投缘般,嬴政眼底闪过一道惊讶的光,喷薄的怒气也渐渐平息了一些。宫人们见嬴政脸上的冰寒之色没之前那样的可怕了,这才暗自松了口气。扶苏又捂着嘴,低声咳了起来,两眼不一会儿便泪花花的了。不一会儿,门外便有内侍禀报,“王上,人已经带过去了。”“你们在这里做什么?”一道温柔的嗓音突然在门边响起,打断了那内侍的话。内侍弯腰叫了声,“郑妃。”郑妃?扶苏的母亲?徐福回头看了一眼,最先见到的便是女人晃动的裙角,随后才是她婀娜的身形,和那张柔美的脸蛋。她的出身或许比胡姬高出许多,所受教育不同,她的打扮也不似胡姬那样放浪肆意,她的妆容几乎是一丝不苟的,有点儿像是古代所谓的母仪天下的姿态,举手投足都带着些许高贵意味。还是比较适合做千古一帝的女人呢。如此大气的女子。徐福还正儿八经地在内心评判道。扶苏在床上恹恹地叫了一声,“母亲。”郑妃先是朝嬴政行了礼,然后目不斜视地走到了扶苏的床边,连多看一眼徐福都没有,这还是头一次他这么没有存在感。徐福不由得怀疑,难道他的颜值下降了吗?“怎么又咳起来了?”郑妃出声问。但一旁的徐福却感觉到一丝怪异,母子之间,本该是关心的话语,但是从郑妃的口中说出来,却显得有些生硬,显得过于客套了,竟是没有半点温情的味道可言。再回想方才扶苏出声叫郑妃的时候,那一声“母亲”也显得有些讷讷的,完全没有孩子见到母亲后的激动,或是想要撒娇的依赖。扶苏躺在床上低声回了郑妃的话,郑妃点点头,便没再继续关心了,她转头朝嬴政道:“劳烦王上前来。扶苏身体一向如此,王上不必放在心上。”徐福更觉惊讶了,这是亲妈吗?儿子病成那个样子,你还能如此冷淡?甚至面对丈夫的关心,你还要推拒?不止是徐福觉得怪异,嬴政也觉得怪异,而且他的火气迅速又被郑妃最后一句话给撩了起来,他目光锐利地注视着郑妃,努力压制着胸中欲喷薄而出的怒气,冷冷质问道:“如何叫做扶苏的身体一向如此,不必放在心上?你这个做母亲的,未免也过分心宽了些?你可知扶苏如今根本不是生了病,而是另有他因!你日日与扶苏相处,却丝毫不关心他的身体安危,你如何做的母亲?”用这样的话来指责一个母亲,的确是狠了些。不过郑妃的不负责任,又令嬴政想到了后来态度陡然大变的赵姬,被触碰到那个点的嬴政自然免不了一阵暴怒。徐福暗自道,其实秦始皇这个做父亲的,也不算很到位啊……把儿子搁在小院子里,很少来见一次,那不也是个渣爹吗?徐福再度看向床上的扶苏,可怜的小少年啊……扶苏察觉到徐福的目光,微微转过头,还冲徐福礼貌地一笑,那张稚嫩的小脸上涌现这样一抹笑容,顿时让徐福的心软了软。以前在师门的时候,他最不喜欢那些熊师妹和熊师侄了,年纪小小,却烦人得很,而扶苏却仿佛有着超乎这个年龄的成熟,他的礼貌和温柔,都令人感觉到心不自觉地便化了。“妾不知……”郑妃露出了茫然的神色,“扶苏,扶苏怎么了?”见她还是平平静静的模样,嬴政眼底闪过失望之色,转身来,却是没有回答郑妃的问题,而郑妃也就此沉默,站在了一旁,再也不说话。嬴政不爱来郑妃这里也是有原因的,从郑妃初进宫,意外产下公子扶苏后,嬴政便再很少到郑妃这里来了。郑妃无论做什么事都是平平淡淡、冷冷静静,初时嬴政将她的不善逢迎看做是优点,但后来嬴政却觉得郑妃像是缺了心魂的玻璃樽一样,毫无趣味。就连在扶苏的身上,她也没有施加半点母爱。那侍医终于到了,他的面孔在王宫之中很少见,但他却是嬴政的心腹,上次嬴政发觉熏香有毒,便是他替嬴政诊治的。如今扶苏也中了毒,请他来正合适。侍医见过礼后,便开始为扶苏把脉。徐福的心都不自觉地提到了嗓子眼儿。扶苏这个人物只存在于他听过的故事之中,要说第一次见面便对扶苏如何怜惜忧心,那当然不是!他只是想知道,自己会比扶苏严重还是比扶苏症状更轻,那毒究竟有多可怕……所以徐福目不转睛地盯着扶苏。被容貌出色的人盯着瞧了那么久,扶苏不知不觉地便有些脸红了,嬴政见状,心底倒是莫名其妙地升起了点儿不愉快的感觉。过了好一会儿,徐福才见侍医慢慢站起身来,朝嬴政道:“王上,扶苏公子确是中了毒。但公子不能与王上相比,公子年幼体弱,毒性侵袭极为容易,如今想要根除,恐怕有些为难……”嬴政的脸色愈发地沉了,他狠狠咬牙,“务必给寡人治好扶苏!”侍医躬身,没说话。嬴政倒也没责怪那侍医的本事不强,中了毒,本来就不是好解的,他更气的是,郑妃竟然会疏忽至此,到如今,也还半点不为扶苏担忧。这样,如何配称为母?嬴政气上心头,便对身边内侍道:“即日起,便将公子扶苏,移至寡人殿中,与寡人一同起居。”内侍听完,连忙招呼其余宫人,动手为扶苏收拾东西。郑妃还是如同一个木头桩子似的,站在一旁,未发一语,哪怕是以后她再难见到扶苏,她也并不为此泄露半点情绪。徐福忍不住又诧异地打量了她一眼,循规蹈矩到这等地步,也太奇怪了!难道是从小受到的教育太过苛刻吗?徐福本就是个无父无母的人,他没有嬴政那样对母亲怀着复杂的感情,所以也能更客观地去看待郑妃。他想到古代女子所受的教育,便有些同情这位郑妃,或许只是被封建制度给毒害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