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娘闻言习惯性地摇了摇头,不过才摇了两下却突地回过神来,大叫道:“那你还欠着我大哥一万两银子呢,那又怎么算?大哥昨日才来催了账,要是我还不出来,他说他也护不住我,我得去牢里过下半辈子,我倒是不打紧,可你这未出世的弟弟不能去受那样的苦啊……”丽娘摇了摇头,很是同情地看了李三娘一眼,带着些惋惜道:“李姨娘,你没学过算术,算不清这笔账,我不怪你,李县令可是有学问的人,说出这种话来未免就有些奇怪了,莫不是你信口雌黄诬赖李大人?”李三娘嚷道:“我怎么可能诬赖我大哥?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你不能把这笔我一辈子也还不上的账转给我,你这是要逼我去死!”李三娘这下算是找到主题了,忙将脖子朝那绳套上凑过去。李婶子和她媳妇顿时急了,就想上去拉她,丽娘忙给李婶子递了个眼色,嘴里不紧不慢地道:“你想死我也拦不住你,不过呢,反正上吊也死得慢,我还有些话没说完,你且一边听一边死。咱们两不耽误。”就在丽娘慢条斯理说话的工夫,没有阻挠的李三娘已经寻了一张小凳子,站上去,把脖子套进了绳套里。丽娘笑眯眯地看着她,清了清嗓子后,才又慢吞吞地道:“李大人手里的确是有一张安和堂的借据,也的确是一万两银子不假,不过王掌柜可是占了安和堂三成的股,那一万两欠账里头,他便占了三千两。也就是说,你只需要还给李县令七千两银子就能了账。我给你的家当加起来至少值八千两,就算还了欠账你手里还能有一千两余钱。我与娘亲两个也不过只得了一千两银子罢了,我娘亲是正室,我是正经的嫡长女,我们两个加起来统共才有一千两银子。你说,我这般分配可有对不住你?这可是一千两银子呢,足够你生了孩子逍遥自在地过上好几十年了,这是多少人想也想不来的福气。哎,有大好的日子不过,却非要寻死,李姨娘,我真是为你感到可惜。”李三娘越听越觉得丽娘的话在理,但却又隐隐地觉得总有些不对头,不过她在镇长家哭号了这么久,脑子已是有些发昏了,一时也想不起来到底哪里不对头,只呐呐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倒有些进退两难。丽娘见说动了李三娘,忙再接再厉地加了一把火:“我知道,你是怕小妾这个身份不够光彩,怕孩子今后不好出头。不如我今儿就请大伙儿都做个鉴证,给你脱了妾籍,从今后你李三娘便是自由身了,再不是我郑家的妾室,可好?”李姨娘此时还没意识到她已经偏离了此行原本的目的,一听说自己手里有大把的银子,还能脱了妾籍,哪会觉得不好,忙不迭地点头应了。正好这会儿青桐也拿了李三娘的妾籍文书来,丽娘接过文书,直接递给了立在一旁的李婶子。“劳烦婶子把这文书交给镇长大人,请他帮忙为李三娘脱籍。”镇长不方便跟李三娘这样的妇人拉拉扯扯,所以自打李三娘来了,他便只能和儿子躲进了屋里。丽娘交代完了妾籍文书的事儿,又转头对脑袋仍挂在绳套里的李三娘笑道:“好了,如今你也是自由身了,跟我郑家再无关系,你自己好自为之吧。”说完,施施然地拉着青桐的手走了。李三娘怔愣了半晌才醒悟过来,忙叫了一声:“哎,你别走,我不脱籍!”不脱籍还可以以死相逼,脱了籍她可就真的拿丽娘半点儿法子也没有了。李三娘连唤了好几声,但此时丽娘已经出了院子,哪里还听得见。李三娘心里一急,脚下便滑了,凳子歪倒在地,脖子套进了绳套里,顿时被勒得脸红脖子粗,连眼睛都给挤得凸了出来。好在李婶子和镇长儿媳见状忙上来托着她的腿,把她从绳套上起了下来。李三娘好不容易缓过气儿来,咳了个天昏地暗,待平静下来后才知道自己又被丽娘给绕进去了。原来,李三娘此行是得了她兄长李厚朴的死命令,必须用尽一切办法把那文书还回去,一定要让郑丽娘自己来承担债务。若是事成了,她能得到两千两银子和郑家的宅子,如果不成,那她就不是李家的女儿。李三娘就不懂了,这铺子从她手里卖出去和从郑丽娘手里卖出去,能有什么区别?为什么非得把郑丽娘搀和进这件事情里头来,那小辣椒岂是好糊弄的?不过,李三娘不明白的道理,丽娘却隐隐有些明白:这些人缠着自己不放,无非为的就是财和色。王朝元想要让她做妾,这个她是知道的,但她绝不会以为李厚朴也有这个想法。那么,李县令为的又是什么?今儿李三娘的行径明显是李厚朴在背后指使,那么他的用意何在?他是知道自己手里有老参,还是有其他自己没猜到的目的?【丽娘:李姨娘,你一边死,我一边儿求推荐和收藏……】------------消息回到客栈后,丽娘只把李三娘如何撒泼胡闹的样子当成了趣事讲给柳眉听,至于她心中的怀疑,却是只字未提。见柳眉全程一言不发笑眯眯地听着,丽娘自己却有些过意不去,讪讪地道:“娘,您就不怪我这般对待她?她肚子里……”柳眉脸上的笑意凝住了,旋即悲色陇上眉间,叹了口气道:“你我心里都清楚,又何苦再说那些。倘若那真是你爹爹的骨血,我就是拼了命也会护住她的。只是,你爹爹差不多有半年没去过她房里,白日里不是在铺子忙活就是往各地的药铺倒腾药材,夜里都歇在这边,倘若她肚子里真有孩子,我敢肯定那绝不是你爹爹的。”柳眉说到此处顿了顿,又道:“不过,若她真能生出个孩子来倒也不错,倘若她不想自己养,我也可以想抱过来养着,不管是谁的,总是一条命不是?”丽娘惊道:“娘,您是怀疑李三娘根本就没有身子?”柳眉点头道:“你爹这趟出门之前曾跟她说过,待他回来就脱了她的妾籍,让她另寻好人家嫁了,留在这个家里,只会误了她的青春。三娘她大约是心有不甘,这才假称有了孩子,这不,你爹前脚刚出门,她后脚就请了大夫给她看过,说是有了一个多月身孕,到如今算起来也有三四个月了,可她的样子哪像是有三四个月身孕的?”倘若真有三四个月的身孕,通常会比较显怀了,就算冬日里穿得厚实看不出来,但孕妇总是会有些症状的,贪吃,贪睡,恶心反胃什么的,但从李三娘身上却看不到半点儿孕妇该有的反应。柳眉是生过孩子的,自然分辨得出李三娘到底有没有怀孕。“娘,你既然早就知道她是假的,干嘛不拆穿她?由得她在后院儿里搞风搞雨的?”柳眉叹道:“都是女人,何苦呢。再说,她也不容易。她这般争来争去,能争的只有钱财而已,我们家也不缺那个,何苦去为难她?”丽娘这才醒悟过来,她的娘亲看似软弱可欺,其实心里雪亮着呢。往日的种种示弱与忍让,并不是争不过,只是不愿争罢了。听到柳眉这般解释,丽娘打心眼儿里佩服她的娘亲,同时也暗暗地松了口气。虽然早前她就笃定李三娘肚子里的孩子不是她爹的,可也担心把她逼得太急闹出个好歹来,即便那不是她的弟弟妹妹,可好歹也是一条人命,若真断送在自己手里,那也是罪孽。如今听娘亲说李三娘根本就没有怀孕,心里悬着的大石头总算落回到了肚子里。下午过得倒算是平静,那些乌七八糟的人没有再上门来闹事,一家子人难得地过了半天安稳日子。第二日吃过早饭,丽娘扶着柳眉刚回到房里不久,便听到敲门声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