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宫御烨却仿佛没有听见她的话,兀自上前一步,目不转睛地看着求陌然,眼神越发得柔和起来,就像是一汪秋水,潺潺流动,熠熠生辉。求陌然惊得退后一步,南宫御烨便又上前一步,她再往后退,他便再往前。直到退到了花圃边沿,退无可退了,求陌然才恼怒地瞪了南宫御烨一眼,随后又将头埋了下去。南宫御烨温融的眉眼带着浓浓的笑意,薄唇轻启,温柔的声音飘出:“不管你承认与否,朕都知道,你就是沈阿汣,朕再也不会让你离开朕的身边了,”蓦地,伸开双臂,柔柔地将求陌然圈入怀中,“阿汣,我再也不会让你离开了。”僵硬地靠在南宫御烨的怀里,淡淡的龙涎香飘进鼻端,令求陌然有一瞬地沉浸其中。这个人啊,三年前,他们相处的日子有一年多,可是他从来都没有对自己这么温柔亲近过,现在……现在他变得这么温柔,她却是不敢轻信了。求陌然一把推开南宫御烨,赶紧绕过他,错开一段距离,忙道:“皇上,民女说过了,你认错了人。”“阿汣,我知道,你怨我,所以不肯承认自己的身份,但是没有关系,只要你在我身边,我就可以等,等你愿意原谅我的那一天。”南宫御烨仍是微笑,情真意切地说着,“朕这就下旨,册封你为贵妃。”求陌然错愕,惊讶地大睁着杏眸看着他,心中又气又惊,“不,我不会当什么贵妃的,皇上还是不要折腾了。我向往的是自由自在无忧无虑,闲云野鹤的生活,而这种生活,是皇上你给不了的,这皇宫就是一座牢笼,我不愿意做困在里面的金丝雀!”南宫御烨没想到她拒绝得这么直接,一时有些意外,忽而想起几年前,沈阿汣为了自由而逃婚,与人私奔而去的事情。他一直都知道,沈阿汣是一个向往自由的人,她不愿意嫁给自己,最大的原因就是自由。这一点,更加令南宫御烨确信,求陌然就是沈阿汣。正文耀国犯边皇宫是牢笼,向来如此,对于沈阿汣这样在蓝天里遨游惯了的大雁来说,要待在这里一辈子,这是多么残酷的事情。思及此,南宫御烨的心凉了一截。可是,他不愿意失去阿汣,三年了,他本都以为她死了,可是现在他得知阿汣就在自己的身边,他怎么舍得放她走呢?虽说皇宫是牢笼,但是他可以时常开一开笼子的门,让她想出去的时候,就可以出去,只要会回来就好了。“阿汣,朕……”正要说话,门外却传来了曹成的声音:“皇上,皇上……”曹成匆匆忙忙地跑过来,神色急切,他刚跟陈尚说完话,得知了一个巨大的消息,不能再耽搁半分,需得立刻禀报皇上,所以冒着被责罚的险跑过来了。“什么事?”南宫御烨颇不耐烦地剜了他一眼,曹成立刻觉得浑身哆嗦,如芒刺在背。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禀皇上,陈大人得到西北边关急报,要上禀皇上。”南宫御烨看了一眼被拦在宫门外的陈尚,心知事情非同小可,否则陈尚不会急忙跑到后宫来。于是转身看向求陌然,温声道:“朕晚些再来找你。”之后便匆匆往宫门陈尚那边去了。求陌然刚才也听见了曹成的话,想来是西北那边,耀国又不安分了。不过,这不是她要忧心的事情,南宫御烨说要册封她为贵妃,看起来不像是开玩笑,她还是早点走为好。于是,求陌然趁着南宫御烨去忙政务的时候,偷偷来到南宫们这边,再次下药迷晕守门侍卫,逃离出宫。庆云殿这边,南宫御烨看了边关急报之后,神情十分严峻,脸色黑沉,默然沉思。急报上面说,耀国拥二十万大军压境,目前黎国守边将士已经快要支撑不住,请求朝廷速速派兵支援。最近耀国不安分,朝廷是知道的,但是二十万大军突然压境,此前一点消息都没有收到,连南宫御烨的暗卫都丝毫不知情,这是怎么回事?南宫御烨觉得,这其中必定有蹊跷,但是目前也想不了许多了,事态未及,必须得尽快派兵前往西北才是。求陌然出了皇宫之后,忽然觉得好像没有地方可以去了。本来回京是来寻仇的,但是经过昨天,她明确意识到自己对南宫御烨根本下不了手,此刻她却是犹豫了,自己还要继续吗?忽然间,不知该何去何从。在街上转悠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了沈府。好久都没有回去了,沈家几年前就被查封,现在肯定落败不堪了吧?正如求陌然所想的,原先的沈府,如今已经是一座荒园。外面的白墙经过三年的风雨侵蚀,已经变得污迹斑斑,朱红的大门已然褪色,门上的牌匾早就不知去了哪里。门口一大段的路段都落满了枯败的叶子,厚厚的一层,任其腐烂枯竭也没有人来打扫。大门口,蹲着一个身形佝偻的老叟,是在此看门的。求陌然心里感到无尽酸楚。沈府曾经是那么地风光,哪怕是寒冬腊月,门外的这一条街都是干干净净的,因为天还不亮的时候,就会有人起来打扫,干净得几乎不留一丝纤尘。“哎,这位姑娘你是干什么的?”老叟本来缩着身子坐在门前的石雕上嗑瓜子,看见求陌然过来,便不耐烦地指着她道,“走走走,这里不是寻常人可以进去的。”求陌然掏出一锭银子,递给老叟,二话不说就推门进去了。老叟重新蹲回去,笑眯眯地揣着银子,当做什么都没有看见,继续嗑瓜子。进入大门的那一刻,求陌然几乎以为自己走错了地方。里面四处是腐败的落叶和枯草,一片褐色,几乎找不到一点嫩绿,风吹来,落叶翻飞,给这片萧瑟的土地更添了几分悲凉。穿过前院,来到后院,昔日的花园里,同样是萧瑟凄凉,长满了杂草,因为已经是晚秋,杂草也已经泛黄,花园中原本有一块绿色的湖,现在已然干涸得差不多,只还剩下一点点水,看上去污浊不堪。后院的房屋都已经破败得不成样子了,窗户全部都是烂的,门掉了,地板也破了,屋里边儿什么都没有,甚至有的角落已经长了草。看到这景象,求陌然不禁泪落两行。这府邸,已经全然看不见昔日的光景了,物换星移几度秋,人也不在了,悲从中来。求陌然来到了自己之前所居住的院子,院中跟府里其他地方没有什么两样,萧索一片。然,当求陌然转过身看西侧的时候,发现一处与众不同的地方。那是她以前的卧房。朱红门窗居然光洁如旧,连门廊下的台阶都是干净的。她不禁诧异,慢慢走过去,伸手触摸廊柱,发现一点灰尘都没有。推开房门而入,更加令她大吃一惊。里间一切如前,桌椅、屏风、梳妆台、床等等一应摆设,都跟三年前一模一样。怎么会这样?外面惨惨戚戚,这里温馨如旧?难道这个房间一直都有人在打扫吗?求陌然诧异之际,注意到梳妆台,以前,上面摆放着的是各种胭脂水粉,而今却放着一块黑漆漆的牌位,上面写着:爱妻沈阿汣之位。求陌然的心蓦然沉痛,爱妻,爱妻,这是南宫御烨立的牌位?他还保留着她的闺房,立着牌位,上面写着“爱妻”,这算什么?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沿着脸颊不断地划过,滚烫地布满脸庞,灼烧着的不仅仅是他的脸,还有心。求陌然忽然感觉浑身都没有力气了,颓然瘫坐在了梳妆台前的圆凳上,低低地抽泣着。往事浮现,只觉得爱恨交加,化作一块石头卡在胸前,一时透不过气来。她望着牌位上的“爱妻”二字,感觉就像被人打了一巴掌,然后给了块糖吃,脸很疼,糖也很甜,爱不是,恨也不是。南宫御烨,我以为自己的心已经死了三年了,可是现在我看到这个牌位,我才发现,原来,根本就没有死心一说,原来在内心深处,我仍然存有希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