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定向投标,从最开始传出的风声就没听说田氏会参与,所以几家公司包括康盛都准备了很久,自认信心满满就此一搏,不成想中途会杀出一个田德。田氏电机制配一直占据龙头,这个项目由政府出资,一旦拿下就是招牌,他不会这么傻轻易让别人来分自己的一杯羹。
最后竞标的结果也确实如此。
这次的打击对沈子桥而言不可谓不小,因为这或多或少影响到他对自己的判断。他曾孤注一掷要领公司往开疆扩土发展,却不曾想过走去的地方也会是悬崖峭壁。
他太鲁莽。
他该记住,他不是一个人单枪匹马,他的肩上有几十个人要靠他吃饭。
下属犯错,会有上级责骂,骂过也就过了。
那么一把手的失策呢?
无人监督、无人掣肘,只能任负罪感被无限放大。
中标名单下来的那个晚上,沈子桥一个人在自己的办公室待到很晚,晚到关灯走时,他们这一层楼只亮着一处小灯。
周围漫开无边的暗色,女孩枕在臂间,睡得香甜。
心下酸软,如羽毛轻轻拂过,轻而又轻地带上身后办公室门,沈子桥走上前来看她。秀发弯在颈边,她的侧脸被手臂挤压,作用力让嘴微微嘟起,唇瓣是少女天生的莹润,唇纹很浅,像沾了蜜。
沈子桥一笑,不光为她可爱的睡姿,也有为她臂下压的一张白纸,大概等的太无聊了,她用水笔在上面画了个卡通版的美少女,大眼睛长睫毛,头发像剑一样飞出去,被笔用心的全部涂黑。
大概就是在涂黑的过程中睡着的。
他没有叫醒她,伸手拉来了隔壁工位的一张滑椅,坐下后又用脚勾来一张,舒舒服服地把腿翘上去,抬手枕住了后脑勺。
而累还是累,身体的疲倦还是其次,最难排解的是心底的孤倦。
月光从外射入,如轻纱覆在办公家具上。他的目光一寸寸在房间里移动,销售部的办公室全部打通,视野不受阻碍,这里每一毫每一寸,都是他赤手空拳搏下来的,可是彻彻底底属于他吗?他敢打包票,他一朝落势,这屋里的东西就像张了翅膀一样,招呼都不打地飞光。
只是一个瞬间的闪念,就让他的心温柔到无可救药。
他将目光投向灯下安睡的少女,她发如浓云,积在肩上,不带一丝的重量感。她睡得好香。
沈子桥闭上眼,呼出口气,跟自己讲:这样就够好,他不可以太贪心。从小到大的寓言故事都在告诉他,贪心得不到最想要的东西。
一阵猝不及防的手机铃声闯入这片静谧空间。他不动,确信自己已经设置静音,伏在灯下的女孩慢一拍地直起身,拨着头发,温吞地接起了电话。
“嗯,在公司……还没下班,对的,好啊,有空约。”
太好猜了,这么自然的对话,不像对沈馨儿这么亲密,但自有一种脉脉的温情。
他的心莫名其妙地升起一股烦躁,像一团灰云硬塞入胸膛,让他无法呼吸。
他故意制造了一起动静。
他指挥脚下的椅子撞向隔板,发出很沉闷的一声咚。
惊得她立马回头,眼中是小小的被吓到的惊惶,手压在胸口:“你吓到我了。”
沈子桥并不着急应答,他仍旧坐在用两把椅子拼就座位当中,像个虚张声势的联邦国家首领。
她没跟他解释电话那边那位,当然她没有这个必要。
但她没有介绍。
他看着她,眼睛里亮着什么,她不会看不懂。
“谁啊?”他动员唇周肌肉,挤出一个笑。
“一个朋友。”
她回答的时候,避开了他的目光。
临近放假,陈思恒主动约她出来几次,他沉稳周到,敏感如她,也察觉不出一丝一点的异样。
她怀疑他的父母或许也听说过她的存在,他为她带的两次煲汤,都有红枣,有增补气血的功效。
但奇怪的是,两人相处的时间不算短,但谁都没有想过往爱情那方面发展,或许他过于正直,而她又总是心不在焉。相处总是愉快的,她的朋友圈太小,她的同学们不是结了婚就是迁去外地发展,聚起来实在困难。
她当他是救命稻草,兼有玩伴的功效。
陈思恒也很有分寸,带悦颜出去吃饭,专门找那种人声鼎沸生意奇好的餐馆,一点浪漫因子都不带。就一次,陈思恒接她去他单位附近一家川来香,刚被服务生领到位置就坐,就见到旁边一桌的人齐齐向他们行注目礼。她不明所以,却也心知肚明,顺手将小包放在一边,转而研究起这家的招牌菜。
这么隆重的关注不可能是因为她。陈思恒让她稍坐,起身过去招呼那一桌,声音不算响亮,但仍有几道目光朝她射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