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又是一愣。
她伸手拿来面前的酒樽,给自己倒了一杯,一直满到杯口,朝着主位的东北人一举:“甄大哥,您来我们这里没什么招待的,您山珍海味都见过吃过,小妹别的没有,先用诚意敬大哥一杯。”
钱宁肩上压着圣命,万万不敢放她多喝,等她这一杯喝完立刻就拿话岔开,而悦颜这满满一杯下去,是脸红心不跳,神色如常,口齿清晰,女人摸不清她的路数,也不敢造次,两个男人这才坐下来谈起了合同。
回来的路上钱宁本来是想喊代驾的,岂料悦颜兴致勃勃地接过车钥匙,说:“我来开!”
把钱宁吓到:“别,姑奶奶,我上有老下有小的。”
悦颜虎里虎气地说:“钱哥,我没喝酒,我偷偷换成了白开水,吓唬他们的。”
结果又把钱宁吓了一跳。
在这一刻钱宁的眼里,高悦颜简直就是个无法无天的小妖女,学了一门江湖上失传已久的邪门武功,还得意洋洋地来他这个师傅面前炫耀。
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气她还是该夸她。
事后他把这事当笑话一样讲给沈子桥听,结果沈子桥骂的比他还凶,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就会胡来,这被人知道了还以为我们康盛的人都不讲信用,这样下去生意还怎么做,”这还不算,他指着办公室外面,“你,你把她给我叫进来,我给你骂,看她以后还敢不敢这么胡来!”
他正儿八经地生上了气,逼得钱宁去另一头做起了和事佬:“不了不了沈总,这个小姑娘脑子还是蛮活的,当时那个情况要不是小高站出来解围,我今天就得因为工伤跟您请假了。”
沈子桥气是真的,却不是为她糊弄客户的事。想骂她也是真的,答应让她做销售之前怎么跟她说的,酒不能碰不能碰,她呢。
最后悦颜还是被叫来骂了一顿,听他喋喋不休地数落了她半个小时,简直比高中的教导主任还啰嗦,悦颜被训得跟个霜打了的小花似的,耷拉着脑袋,闷闷地说我知道了。
被骂的是她,结果热出了沈子桥一背的汗,他抽了领带甩在办公桌上,松了衬衫第一粒纽扣,冷笑:“知道什么了?”
她重点能不跑偏他就不姓沈了,他跟她姓高!
她两手背在腰后,像个犯了错的幼儿园小朋友,脚尖一下下在地上轻划,小声讲:“不能在酒桌上欺骗客户。”
他就知道!
他觉得自己的肝都在疼。
“你觉得我是因为这个骂你吗?”
悦颜啊了一声,抬头,疑惑地问:“那为了什么啊?”
沈子桥咬牙切齿:“故意的,故意的啊?要气死我对不对?”
老实讲,钱宁还是挺喜欢她的,在酒桌上,她从不按理出牌,一些旁门左道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学来的,当遇到对方摆着以死磕架势来拼酒的时候,她也会乖乖地缩在一边,能不说话就不说话,真要她上场的时候再上,并且还能让人觉得,我是女孩子,所以我喝一杯你得喝三杯才公平,就是有那种软骨头的男销售吃这一套。
无论康盛再怎么拼杀,也无法扭转一个既定的事实,田德名下的田氏一直霸占了业内的龙头位置,生产额占据了市场百分之九十,扫下的那点面包屑才被余下的小公司争着吃。
饭局上能碰见他的团队不是什么罕事,大家只是竞争关系,并没有血海深仇,钱宁还跟他们公司一个销售助理关系不错,私底下喝过几回酒。
有两次是真的啃到了硬骨头,那些人之前的合作商是田氏下游子公司,生产线被渗透已久,想从中挖出一杯羹来,登天未必都比这个难。最后还是同在这家餐馆吃饭的田德过来,跟甲方的代表商打了声招呼,直接推动了项目的谈成。
走之前,田德着意看了一眼悦颜坐的角落。
他大可以做得再不露声色一些,但是知恩不被图报不是他的风格。作为商人,他的每一步行动都要求获利最丰。
他也确实抓住了悦颜的软肋。她或许可以拒绝他私人的馈赠,但她没办法替钱宁拒绝生意场上的合作,尤其其中的利益相关者是沈子桥。
很快,田德就来收割他的劳动果实。
他把电话打到悦颜的座机,电话里,他的语气一如既往的如沐春风,说想请她吃顿饭。
该来的还是会来。
悦颜犹豫了几秒,点头说好,然后去跟钱宁请了假,钱宁大方应允。
私家车开到公司楼下来接她,悦颜以为他会派司机过来,没想到开车的竟然是田德本人。零上几度的气温里,他就穿了一件对襟羊毛开衫,栗色西裤,同色大衣丢在后座,乍一看不像商人,更像一个大学教授,教哲学的那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