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撂下这句话就怒气冲冲地走了,把门摔得啪啦一声响,瑶台子听见不由得一抖。眼泪又不受控制的砸在软枕上,她呜咽出声。
那把温柔嗓连哭都是含羞带媚,又添了三分喑哑,在这方寸之地低低回绕。
当天下午就有人来瑶台子屋里收了她的青衣行头,戏袍羽冠全都放在院里烧。
是宋君玉的人,瑶台子一清二楚。
“你也别生气,这都是宋二公子吩咐的。还有呀,以后不要唱戏了,每日安心等着他便好。”西红阁的主事人在她旁边陪着笑脸,如今的瑶台子可是镀了金的人,轻易得罪不起。宋二公子特地交代过要纵着她,尽量顺着她来。
瑶台子从鼻子里哼出气来,根本不知道主事人在絮叨些什么,红着眼睛看自己十几年来攒出的心血付之一炬。
能烧的物件都烧光了,不能烧的也全叫人抬走了。瑶台子看着他的人走后,又来了许多人往她这送东西。
锦衣坊的流彩暗花蝴蝶裙,纹绣庭的翡翠烟罗绮云裙,玲珑阁的白玉雕绞丝纹手镯,精巧局的金累丝嵌宝牡丹鬓钗,这一箱箱一层层的衣裳首饰全都是时兴的女儿家爱物。
瑶台子站在一旁看着他们来来往往,还有几个丫鬟手脚麻利地将东西整理好,依次放进她的衣柜妆奁里。
别院里的女子看到这幅阵仗纷纷出来围观,一传十,十传百,红阁里闲着莺莺燕燕将外面通向她这的路围得严严实实。一个个七嘴八舌的议论着,眼睛都紧盯着抬进来的箱子,神情激动得好似明日就要赎身出去。
他们忙他们的,随着她们怎样说,瑶台子像个全然的外人,只冷眼瞧着这闹剧。
她纤薄的身影像棵细青竹,任凭别的花草弯了腰,她依然青翠翠挺立着。
一个多时辰后,这场闹剧终于结束。瑶台子不待她们开口就将人全都轰了出去,叫丫头锁好院门,自己进屋了。
从那时起,瑶台子再也没有登过台,也没有开口唱过一句戏。天天关起院子过自己的生活,外头的女子对她好奇得紧,奈何被下令谁都不许去扰她。
只知道宋君玉也不曾来了。
宋二说到这便沉默不语了,听客们等了一会也不见继续,以为是他又在乞钱,就纷纷从口袋里掏出铜板想扔进他碗里,可是找了一圈也没找到碗在哪里。
有人问他:“宋二你碗呢?”
已近未时,酒馆里的人越来越多,一部分是来消遣的,另一部分是来听他说书呢。宋二抬手将松散的头发挽到脑后,对着他们笑说:“今日不要铜板,我请大家吃酒!”
说完后他喊来小二,叫他给每个人都上一碗酒,一桌一份荤素菜。
“行啊你,发财了?”
“宋老板豪气!”
众人欢呼起来,也不问他此举何意,反正不花他们的银子,白白捞一顿好酒好菜,只当宋二今天心情快活大放血。
宋二眉开眼笑,接过旁人敬他的酒水,一碗接着一碗喝下肚,像是全然沉浸在别人对他的推崇谄媚中。
他喝酒不上脸,只是眼尾红的厉害,不知是因为酒水还是其他。
整个酒馆洋溢在欢声浪语的放纵之中,主房娘子悄悄穿过人群倚靠在账房处,有个想法隐隐冒出了头。她越想越心惊,寒毛直竖。
又抬头看了一眼宋二,主房娘子赶紧低下了头,呼吸都放轻不少。若是如此,若是如此……她不敢再想下去,急忙去了后院吩咐下人上好菜,这次不能好坏参半了。
酒足饭饱已是一个时辰后,酒量浅的已经趴在桌上呼呼大睡。宋二支头斜睨着众人,他身上那股子轻狂肆恣早就褪得差不多了,唯有偶尔醉酒时才能稍稍看出宋君玉的影子。
宋君玉,他在心底念过这三个字,恍如隔世。
有人醉眼朦胧,“宋,宋二……你说那宋君玉是不是,是不是得到人就跑了啊?”
宋二放下手,摇了摇头,笑说不是。
“那他为什么不来了?”
“因为他得卧床养伤。”
宋二直起身,再次打开扇子,将绘着图案的一面转向自己,继续往下讲。
瑶台子这厢先按下不表,且先说宋君玉。
那日他火冒三丈离了西红阁,回到丞相府交代好一切后孤身去找那张慕和,在人家家里敲断了他一条腿。
此事当即被上报给宋丞相,宋丞相二话没说把宋君玉拎去祠堂上了家法。细细的软皮鞭抽在他脊背上,宋君玉硬是咬碎了牙也不改口认错。
宋夫人在一旁心如刀绞:“儿啊,你跟你爹认个错,为着个戏子不值啊。”皮革和肌肤接触的声音极为响亮,那鞭子每落一下,宋夫人的身体都要跟着抖上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