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芍听罢,面带悦色,“我高兴。”如果她放走孙望庭之后留在了姜家堡,也许虚宿就不会死。但这样一来,自己也会一直被蒙在鼓里,永远不知家中竟深藏一桩二十年前的惨案。用自己的无知换取虚宿的性命,值得吗?值得。如果可以重新选择,她无论如何也会以虚宿的生命为重。不过那种奇迹不会发生。她已经无法回头。她清楚无论自己作何选择,当年惨死之人依旧含冤。即便救下了虚宿,说不定牺牲的又是别人。此事一日不清清楚楚地作个了结,就会不断有无辜的性命倒在试图掩盖一切的剑下。她必须相信,自己在向正确的方向前进。传说中的地通关其实在前朝已经弃用,现在只剩一座荒废的城楼,单薄地伫立着。远近还能见到往昔市镇的痕迹,想必曾经也是个热闹的地方,后来才因战乱而败落。而就在这片人迹罕至的荒芜之中,突兀地立着一栋陈旧的酒楼。从酒楼外部的装潢仍可窥见旧日繁荣。穷乡僻县绝不会这么讲究,就算放在长安、洛阳这样的大都会,如此规模也实属少见。“师父说,这里百年前是达官贵人的游猎场,树林也更加茂密,周边遍布着许多食宿的好去处。后来野兽渐少,又加天灾战乱,这才荒废了。这栋酒楼就是那时留下的,后来被子都的父母接管,改做一些寻常商旅的生意。”两人跳下马车,仰望酒楼正门摇摇欲坠的牌匾。“鹿狮楼,父姓为陆,母姓为施……这上面的斑驳痕迹,会不会是血?”孙望庭长叹一声,“应该不会错。如果没有这些事,子都就是鹿狮楼的少主人。虽无巨富,起码衣食无忧,也不会被人欺负。”“我见子都其实特别想来拜祭双亲,可又不想妨碍我与心宿见面,这才刻意避嫌。我总觉得欠他一个人情。”二人唏嘘一番,便推门登楼。他们跟心月狐约在了前代心宿丧生的地方——三楼那间最豪华的客房。上楼前,姜芍叮嘱道:“我先一个人进去,以防有变。”“有变又如何?我进去救你?”“当然是立刻逃走。”孙望庭嗤之以鼻,“我才不会丢下你。”“听话。”孙望庭于是不再争辩,只在心里暗暗反驳。来到门前,孙望庭立在一侧待命,姜芍则直接推门进去了——“你是……”“房日兔见过少当家!”只见房宿慌忙下拜,“房日兔有罪!”“快起来,你在这里做什么?”房日兔不敢怠慢,立刻取出心宿的亲笔信,“少当家,心月狐嘱托我代她来见你,一同寻找前代心宿的遗骸。她已随参宿下山,与同生会邢至端合流,不日便要杀上无度门。少当家认得心宿笔迹,便知我句句属实,绝不敢有半分欺瞒!”姜芍差点喘不过气来,“惊雀山?何时出发?”“他们两日前出发,怕是后日就能到。”姜芍看过信件,确实是心宿亲笔,不会有假。房宿见她焦急,再次叩头谢罪,“房日兔受奸人蒙骗,令少当家含冤漂泊,罪无可恕!请少当家严惩!”“行了,现在罚你有什么用……”姜芍收起信件,心乱如麻,“既然来了,还是赶快找到前代心宿的墓穴,然后……”她推开门,一把拉着孙望庭就往楼下冲,“然后,我们要赶回惊雀山,救你师父!”山上多闲客,地下有故人。欲知后事如何,请看下回分解。地心月无羽雀(上)鹿狮楼后有片黑松林,正是吕尚休埋葬三位死者之地。孙望庭道:“他们当年若一把火将这地方烧个精光,师父便无迹可寻,这事就更难追究了。”姜芍行至窗边,远眺松林另一头的炊烟,“一旦燃起大火,必招远近之注目,反而会引得好事者早早前来一探究竟,这样暴露得就更快了。”“心宿与我有一事不解,”房日兔发问,“他们为什么没有处置杨浦君的遗体就离开了?她万一生还,这事不就路人皆知了?”“当年的二十八星宿,并不知自己被父亲与参水猿出卖。也就是说,一旦有人幸存,一定还会想办法返回登河山,结局只会是一样。如此一来,父亲其实没什么好担心的……但这只是猜想,说不定当时还有别的考虑与顾忌。我们时隔二十年,已无从得知。”三人穿过丛林,根据吕尚休的指示,找到了那三块突兀伫立的石板。其中两块靠得很近,第三块则在稍远一些的位置。“真希望子都能在这里,见上他爹娘一面。”孙望庭说完,便替子都在陆氏夫妇墓前摆下简单的祭品,又磕了几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