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十一日,上海已经听到了炮声,共军的包围圈越缩越小,淞沪保卫战的态势自然形成。事实上,整个江南平原,国军能够控制的,也仅有上海这个孤岛。蒋先生对淞沪的重视,是多方面的。有历史的渊源:上海是他当年的发迹地,国民党政权,一直就靠着东南财富的培养。有现实的利益:上海的战略物资,军队还没有抢运完。有战略的考虑:英、美的巨大投资,集中在上海,利害相同,可望获得英、美的军事干预。所以,蒋先生和经国,离开奉化以后,来到上海,且亲自布置淞沪战役的防务。上海的防御工事,远在徐蚌战役发生的同时,已着手进行,工事摹仿四平街的规模,由钢筋水泥筑成主堡,每一主堡,有地道相连,机枪阵地之外,储有粮草弹药,由此外伸,是长壕,壕内可以行走吉普车,作通讯传达之用,壕沟辅以钢板电网,还有竹签、铁藜。第三道防线是木城,木城起自江湾,到北站、西站、龙华黄浦江边止,整个上海都围在里面,为了拱护木城,又是大小碉堡和电网,是为第四道防线。依陈毅的统计,国军的工事,依外围阵地、主阵地和核心阵地的,合有碉堡阵三千八百个,半永久性的掩体调堡一万多座,这样规模庞大的现代化防线,是任何轻兵器所无法突破的。工事的确筑得不错,阎锡山看了阵地,满有信心地认为“至少可以守一年”。经国把它当作“东方的斯大林格勒”,希特勒的大军,就是在斯大林格勒吃了败战,以至一蹶不振。蒋纬国的装甲兵也开到了上海加强守军的防御力量。蒋先生自己指挥军事,政工方面的事务,交给经国,经国成为实际上的政治部主任。他说:“成败在此一举,我们必须全力来应付危难。”共军对上海的进攻,大致的两个阶段。五月十五日.攻克罗店、浏河、月浦、杨行等重要据点,楔入国军阵地。东路纵队,攻占川沙西北的顾家路镇,续向高桥挺进。十八日,占领了川沙东北的林家码头,这是第一阶段,共军的战略,旨在缩小包围圈,消灭外围据点。于是汤恩伯告诉经国,浦东方面没有把握,社会秩序是否紊乱,殊不可知。结论:“只有尽心力而为之”。二十三日晚间,汤的预言说中了,浦东的堡垒线全被攻破,二十四日浦东尽失,共军于周浦以西渡江,直迫市区,西南市郊的阵地,虹桥、徐家汇等同为共军掌握。曹聚仁说得很有趣:“共军几乎没有碰到过什么坚强的战斗,那些碉堡线的防御也等于零;有几处,都是国军送了钥匙,开了大门迸来的。这便是国军战史上最精彩的表演。”上海的最后失陷,是五月二十五日晚上,那些耗尽民脂民膏的“马其诺防线”,遇到共军,并没有发生丝毫拦阻作用,共军堂堂皇皇地进来,如入无人之境,真正的战斗,前后仅十几天,上海就被解决了。最具讽刺意味的,五月二十四日,上海还举行了一次规模空前的祝捷大会,披过红带子的战斗英雄刚出完风头,第二天竟成了共军的阶下囚。这一仗打下来,被中共俘虏缴械的武装部队,共有十三万人,能够侥幸撤走的,不足七万人,其荒谬离奇,迹近神话。上海攻陷前的几天,那位汤总司令的指挥部已经搬到长江口的船上去了,上行下效,师长找不到军长,团长找不到师长,连上船撤退,单位与单位间,都是偷偷地先后溜着走的。经国自己,五月十六日上午九时五十的,飞离上海,干脆把这烂担子留给汤伯恩去挑!装得若无其事的,父子乘着江静轮,在定海普陀三门湾等地,纵情山水,寻思退计。心底里,已在筹划“打消遁迹远隐之意”,决计去台湾,继承郑成功的遗志去了。二十二日,经国曾自马公飞上海,“处理物资疏散事宜”,先因机件故障,迫降嘉义,十时续飞,“至象山附近,接地面通知,江湾机场已有炮弹落地,不能降落,折返嘉义,始知共军已攻占上海市区矣。”上海既无法成为苏军的“斯大林格勒”,国军尽管尚拥有西南、华南等大片土地,物换星移,今非昔比,想抄抗战的办法,再负隅顽抗,绝无可能,除非有奇迹。这点蒋先生知道,经国知道。郑成功的历史,或者说明末的悲剧,就这样在台湾重演了。注释:[1]毛泽东著《关于辽沈战役的作战方针》,《毛泽东选集》第四卷,第337页。[2]斯大林于一九四八年会见南斯拉夫代表团,他说:“原来中国同志们是对的,苏联是错了。”参kkhnertypekgaivdoswp269[3]陈少校著《关内辽东一局棋》,香港致诚出版社出版第228页。[4]董显光著《蒋总统传》,第505页。[5]rleiller,pspeakg,anoralbiocraphyofharrystruanberkleypublishgrporation,ny,1974,杜鲁门说:“……butinevergaveonthat,and1neverchandydaboutchiangandhisgangeverydanoneoftheoughttohejail.and1dliketoseethedaytheyare"p304[6]蒋经国著《风雨中的宁静》。[7]据宋希濂将军面告:白曾下令扣留运兵轮船,和蒋在电话中争吵半小时,蒋气得把电话都摔了。宋当时任华中剿总副长官。[8]徐复观著《垃圾箱外》,香港《新闻天地》.一九七六年一月,第1-19页。[9]同[6]。[10]同[6]。[11]《蒋总统秘录》第14册,第92页。[12]同[6]。[13]贾亦斌著《嘉兴起义始末》,《文史资料选辑》,一九七九年第三辑(总二十五辑),上海人民出版社出版。[14]同[13]。[15]同[8]“……我当下对他说:你要特别小心,方步舟(刘的副手)一定有问题。刘先生极力为方辩护,说我多疑。我从他的办公室出来时,方步舟穿一件长棉袍,头上戴一个鸭舌帽,低着头,眯着眼坐在火盆边,原来他在外边偷听。他是鄂南红军的师长,二十六年(一九三七年)春不能立足,便投降过来,和刘先生是小同乡,刘先生对他很佩服,请他当副总队长。我因为信任老明友,没有把这种情形告诉经国和俞济时两先生。……我离开汉口不久,他的第三大队请他去训话。他快要到达时,发现气氛有点不对,便躲进一家民房中,听着方步舟正在叱问‘总队长为什么还没有到?我们走吧!’于是拖一个大队跑了。”[16]同[6]。----14风雷震荡国军的总崩溃,由济南首开其端,跟着东北沦亡,林彪大军进关,直迫平津。徐蚌惨败,蒋先生的嫡系部队,消灭泰半,寄希望于长江天堑,挡共军新锐,结果还是美梦一场。上海失守,蒋先生有切肤之痛,认为伤及国际观瞻,更毋论其经济地位。盱衡世局,国民党的覆亡,和明末一样,无可挽救。退守台湾,借它孤悬海外独特的地理位置,还能有喘息图存的机会。解放军的进攻态势,先占闽、粤,次取西南,始有余力,收拾台、澎。以空间换时间,国军尚可从容部署,防卫台湾。台湾以外,与大陆遥遥相对的海南,隔着琼州海峡,[1]凭国军的海空优势,一旦两广失陷,军队后撤,据险固守,至少控制两个外岛,再作对峙。蒋先生父子,先上海失陷,乘江静轮到定海,表面上,登普陀游梅山,状似闲云野鹤,内心里,大海孤舟,“四顾茫然”。乱世败将,何来寄情风月的雅兴?战乱离情,且看经国五月十三日的日记摘录:“天雨,孝文由台湾来此,父子离乱中相见,倍觉亲热,读妻信,知勇儿病已痊愈,衷心更喜,谁无儿女之私,要在公私冲突之时,能牺牲个人利益,化私为公耳。后日为妻诞辰,将去电致贺。”[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