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是司机的问话,杜彧虽然动了动唇角却并不准备作答。倒是陆寅柯满不在意地拿出手机咔嚓一声拍了照,一边放大一边心不在焉地应道:“谁知道?但是人就该对自己的行为负责,我要是消防员我也烦。”
杜彧怔了怔,扒着车把的手指无意间蜷在了一起,他略微僵硬地转过头,盯住陆寅柯的视线有些费解。
“……你刚刚说了什么?”他猛然低下头,背部震颤着咳了两声,声音沙哑却强硬,“你这话跟问她怎么还不跳有什么区别?”
“嗯?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陆寅柯赶忙掏出包里的保温杯旋开瓶盖,“别激动别激动,喝口水,你还病着呢。要不过来躺会儿吧,正好开不了车你先稍微睡一下。”
“这是你的,我不能喝。”杜彧摇头示意他拿走,语气里却有一丝掩盖不住的困惑和恼怒,“但你怎么能说出这么刻薄的话来?”
陆寅柯讪讪地扭回瓶盖,“但我们确实什么都改变不了啊?你难道拿个喇叭在那儿喊上几句她就不想跳了?不可能的。这是她自己做出的决定,万一她就是觉得活着比死了累呢?难道救了她一切就能好起来吗?”
“但只要活着就会有希望,反正也不会比现在更糟了不是吗?”杜彧紧张地观察着窗外的情形,有个身着橙黄亮色的消防员正吊着绳索悄悄从上往下攀去,“没有人在面对死亡时是决绝的,她如果真想跳下去就不会选择这样一个矮楼,不会选择这样一个时间,更不会选择这样一种方式。”
“她哪是真想跳下去,她分明是想要人来帮她啊。可惜,换来的不过是一群更让人心灰意冷的旁观者罢了。”
“……你话里这群人不会有我吧?”陆寅柯听着他带刺的语句,蹙起了眉头,“对,你说的确实有道理,但说到底她跟我们只是陌生人而已,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有这时间还不如多想想怎么养好你的病。”
杜彧毫无威慑力地瞪他一眼,意有所指地说道:“别人我管不了,你我还不能说说了?我只是不懂,你为什么一开始能摆出那么一副无关紧要的架势?为什么说得好像她这样做就是活该一样?”
“你别曲解我的意思!我可没有说她活该!我只是说,她该承担自己带来的后果。如果真跳下去了,不管死伤都是她的后果;被围观也是后果,上新闻也是后果。”他顿了顿,“说不定她就是想上新闻来对社会表示抗议呢?”
“社会上这样的人太多了,事情也太多了,你管不过来的,真没必要让自己劳神费力。快去睡一会儿吧,睡醒就到家了。”
杜彧没空理他,因为消防员已经悄无声息降到妇女身边了。
消防员的突然出现吓了妇女一跳,她慌里慌张颤抖着威胁起来,但消防员却置若罔闻,只是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抱起她,将她推回了旁边的窗户里,而早已候在窗边的接应人员也快速把她按回了房里。
一出闹剧终于落下帷幕,杜彧也不由自主松了一口气。
他侧身推了陆寅柯一把,借着推力把自己安回了原位上,两手揣进口袋里重新打起盹。
“如果世人都是你的想法,社会上就没有温情可言了,只会有冷漠的关系和利益。”他闭起眼睛自言自语道,“不要随便就轻易否定别人存在的价值啊,即使对你不值一提,也总有人会为此哭泣的。”
第58章相片
“去我床上睡会儿,你舍友帮你请假了。”陆寅柯把杜彧领进自己的房间,俯身把遥控器放到了床头柜上,“要是觉得冷就开空调。”
这是杜彧第三次到陆寅柯家里,却是第一次进他的房间,还是被牵着引进来的,一切都自然而然得出乎意料。
陆寅柯的房间和客房其实差不了多少,也是黑白灰三色布局,只是墙角摆着一张原木书桌,桌上凌乱地散着几册课本和教辅,中间压着一台笔记本电脑,靠墙一面立着一个相框。杜彧有些好奇,绕过床脚拿起了那副相框。
相框里还是有照片的,是张三口之家,只是三人的表情各有不同。明明身处同一场景,看起来却像由三个割裂开的部分组成,因为常年受到阳光曝晒,已经有些泛白的失色。
左边应该是陆寅柯的父亲,是个身量挺高的中年人,他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炯炯盯向镜头,却没怎么笑,就像在和下属拍照的领导一样。
右边是位极漂亮的女人,栗色长发柔顺地从一边肩膀垂下,她保养得很好,妆容也精致无比,笑起来没有皱纹,只是那笑容有些难以言喻的僵硬,像是影视剧上空有其表的女演员。